沁瑶只看一眼师兄的情形,便猜到他多半也是吃了那女鬼的亏,一面暗自心惊,一面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两粒三阳丸,给师兄和自己各吃一粒。师兄妹又在原地调顺了紊乱的气息,便沿着师父去时的方向往外追。刚追到瞿家近大门处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师父的呵斥声,沁瑶心定了定,师父还在府内,而且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显然没在那女鬼手下吃亏。可没等她松口气,紧接着又传来一声男子的惊呼声,那声音极为惊恐,带着濒死的气息,沁瑶和师兄迅速对视一眼,心通通狂跳起来。今晚事态的发展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和师兄眼下都因为轻敌而受了制肘,若连师父也有个什么闪失……她不敢再想下去,咬牙扶着伤处,拔腿狂奔起来。阿寒比她跑得更快,脸色异常难看,声音里透着凄惶:“师父——”两人没跑多远,便见东墙下的花坛前一动不动躺着两个人,旁边蹲着一个道士,青灰道袍,花白头发,不是清虚子是谁?那女鬼早已不见踪影。见师父安然无恙,沁瑶和阿寒悬着的心落了地,齐齐跑到师父身旁:“师父,你没事吧?”清虚子摆摆手,压着怒意道:“为师无事,但方才那女鬼逃跑时,这两名小郎君正好翻墙而入,被那女鬼施出的邪气冲了三魂六魄,失了神志,那女鬼邪性得厉害,看这两名小郎君的脸色,恐怕有些不妙。”沁瑶闻言,忙探身看向地上兀自昏迷不醒的二人,等看清二人相貌,不由惊呼道:“常护卫!”————————————————————————蔺效忙到子时过了才回值房歇下。今日皇伯父下了朝便召集了几位重臣,下令要密查大隐寺之事。两位公主受了惊吓,颐淑郡主差点没被贼人掳走,几位贼人当场毒发身亡,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事不是在狠狠打皇室的脸!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劫持案,而是关系到皇家威严的大案,若不是顾及几个孩子的闺誉,皇上估计早就当庭发难,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一日之内,大隐寺被封,京兆府牧被革职,就连主管京畿防备的都督和将军都被皇上叫到宫内狠狠斥责了一通。最后皇上命蔺效主管此事,令他三月之内揪出幕后之人,务必给他七姑姑和几位妹妹一个交代。又点了现任归德将军的蒋三郎协助蔺效查办此案。说到底,皇上还是不愿意让外人经手此事。蔺效一整天没得半点空闲,好不容易回到值房,草草洗漱一番,便倦极而睡。似乎刚闭上眼,门外便有人敲门,敲门声不大,却来得这样突兀,蔺效历来警醒,迅速从浓睡中清醒了过来,警惕地问道:“何事?”“世子,宫外有人拿着你的腰牌找你。”来人是许慎明,安陆公幼子,因武艺出众,前年被皇上选入羽林军,现任羽林军副统领。今夜因蔺效在皇上处密议大隐寺之事,便由他临时代替蔺效布防。蔺效快速穿上衣裳,下了床开门,许慎明见蔺效眸子清澈冷静,丝毫不见浓睡刚醒的浑沌,不由心下感服,将手中玉牌递给蔺效道:“门口的护卫说来人是个年轻道士,看神色似乎有什么急事。”蔺效心一沉,急忙接过玉牌一看,果是他当初赠予沁瑶的那块。莫不是沁瑶出了什么意外?他拔腿便往外走:“我去宫门口看看。”———————————————————————————阿寒远远便看见一个身着羽林军盔甲的年轻将军往自己走来,先还没认出是来人是蔺效,直到对方走近,方松了一口,迎上前道:“世子。”“阿寒师兄,出了什么事?”蔺效下意识便随着沁瑶叫师兄。幸而眼下两人一个关心则乱,一个憨直愚鲁,都没意识到这句称呼有什么不妥。阿寒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开口道:“这两夜有厉鬼纠缠阿瑶,我和师父在阿瑶家中帮忙,那鬼跑了,正好世子身边的两名护卫翻了墙进来,被鬼气给冲了,现在昏迷不醒了。阿瑶便让我拿着玉牌来宫里找世子。”蔺效迅速地提取了阿寒这番话中的关键信息,面色一变,利落地接过随从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道:“他们现在何处?阿瑶可曾受伤?”阿寒走之前,帮着清虚子将常嵘和魏波抬到了府外青云观的马车上,这样一来,就算瞿家人闻声出来察看府中情形,也不至于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清心丸早已给常嵘和魏波服下去了,两人脸色似乎好看了些,但到底二人什么时候能醒来,连清虚子心里都没有底。“方才那东西似鬼而不是鬼,似妖而不是妖,来的时候无声无息,连为师都险些被它蒙混了过去。而且阿寒是百年难见的纯阳之躯,五感异常敏锐,一般的妖邪等闲不能近他身,那鬼物不但能压制他,还能控制他的心神,委实让为师觉得不可思议。”今夜所有跟女鬼正面交锋的五个人中,除了清虚子,其他人都在女鬼手底下吃了亏,但常嵘魏波不懂法术,沁瑶有伤在身,也就罢了,为何连早有防备的阿寒都未能逃过那女鬼的暗算呢?沁瑶眉头紧紧拧着,歪着头只顾思量那女鬼的样貌,将脑海里认识的人仔仔细细搜罗了一圈,也未能找到与女鬼长相相似的人,她记忆力向来不错,总不至于错认一张从未见过的脸,究竟在何处见过那女鬼呢?思量了半晌,一抬头才发现师父正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那目光带着浓浓的探究和琢磨,她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师父?”清虚子以为沁瑶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的火蹭蹭蹭往上冒,一指地上的两人道:“我问你,他们两个既然是澜王世子身边的护卫,为何会深更半夜出现在瞿府?”沁瑶不由想笑,师父这也太后知后觉了吧,都帮着她将常嵘他们从府内搬到府外了,又吩咐了阿寒去宫里给蔺效送信,这个时候才想起来问这句话。她理直气壮地回说:“我不知道。”清虚子见沁瑶回答得声势颇足,疑心自己想岔了,狐疑道:“不是澜王世子派他们来的?”沁瑶瞥他一眼:“师父,这两日我一直在家养伤,若不是被那厉鬼纠缠,也不至于将您从青云观大老远请来,今晚的事您从头到尾都参与了,您觉得有什么事是我知道,而您不知道的吗?”清虚子一噎,仍要说话,马蹄声突兀地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响起,一行人由远及近到了瞿府门前。清虚子掀开帘子,一眼便看见了蔺效,见他身着三品武将官服,气度出众,相貌俊逸,即便在浓重的夜色下,也难掩其龙彰凤隐之姿,不由隐隐叹了口气,这家的男子个个都生了一副好皮囊,先不说家世,便是这相貌也是万里挑一了。也难为沁瑶能不为其所惑,守得住本心。除了阿寒,蔺效身后还跟了几位澜王府的护卫,到了马车前,蔺效翻身下马,对清虚子行了一礼道:“见过道长,我那两名护卫现在何处?瞿小姐可还安好?”清虚子眯了眯眼,这人外表再谦逊内敛,骨子里还是那副久居上位者惯有的德行。他身边的护卫深夜擅闯民宅,他不但毫无赧色,竟然一上来就明目张胆地过问沁瑶的情况,而且还是当着他这个做师父的面。是真吃定了两家地位悬殊,瞿家只能任他捏圆搓扁吗?“他们现在马车上,命是保住了,至于什么时候能醒,且看他们各自的造化了。”清虚子不阴不阳地回道,“贫道有一事不明,今夜我们师徒三人在府中除祟,不知世子的两位护卫为何会好端端地翻墙而入?”听说常嵘等人暂无大碍,蔺效放了心,又见清虚子语带质疑,他脸不红心不跳地答道:“最近我澜王府丢了一件重要物事,有百姓说曾看到夜贼在附近出没,我便派了几名王府护卫在此处巡逻,以期能早日找出贼赃。想来我手下方才多半是为了追踪贼子,这才不小心闯入了瞿府。行事是鲁莽了些,却并无恶意,还请道长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