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伤离别,春随柳去一并归。睍莼璩晓
柳留梅的远离,彻底的打乱了艾椿这几年的精神生活的平衡,其惨状不亚于老伴殁后的空虚混乱。艾椿教授的春天消失了。白天无所事事,晚上难以入眠,经常自己跟自己生气。原来设想的他跟着女弟子南下的计划,是水中月镜中花。一个口袋并没有鼓起来的老书生,岂能轻易地去异地生活?他乡就能有一老一少的恋人自由呼吸的空气?天堂城市并没有他同她的天堂空间!上次艾椿送柳留梅在那里多呆了几天,两人进进出出,逐渐,小脚校长的眼中已有冷漠和问号了,似乎说,你这个老头,柳留梅来试讲是你陪同,来报到又是你陪同,你同柳留梅是啥子关系,送来后还滞留这么久呢?中国人一向对男女关系感觉敏锐。
艾椿教授当然不会去破坏柳留梅的社会生态环境,一个女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打拼,是容易的吗?如果包校长知道他拍板聘来的年轻女教师有一个老头情人,那他会对柳留梅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球啊?啊啊!这个小女子哪,肯定是贪图老头的钱财吧!可这老头不像有钱的人,有病!找一个穷老头!
当然,也可以瞒天过海,那就是艾椿在那个城市买一处别墅,就像现在的有的企业家、政府官僚花贪得的钱买豪宅,神不知鬼不觉的包养二奶三奶。但是一介穷书生卖掉自己一身肉也换不来一间房啊!卖肾?卖肝?卖眼角膜?卖下身?别的哪有生财之道?艾教授想起了好友秦根,这几年老秦跟有个白日梦,他坚持每星期买十元彩票。他说:“假如我中了呢?我看我的女人她还会不回来?怕推都推不走。根本就不在乎离婚,手里有了大钱,这年头还怕找不到年轻的?”彩票竟也能蛊惑有识之士如秦根者。
如果有了钱,别墅有了,再买个小车,柳留梅自己就可开车上下班,假日还可以带上他兜风,如此老少恋人可以隐居在这个城市的茫茫人海中了。想到这个白日梦,艾椿教授苦笑了。钱却是有用之物,这是真理。穷则伤智啊。但是,穷达自有命。艾教授是认命的人,穷富自有命吧。他没有秦根的那种意外发财的想法。
过分的思念很伤人,没有人能来疗伤。
曾国藩早年带兵时,屡战屡败,痛怒交加,他在军营中写了个条幅:制怒。艾教授在书房里涂鸦两字:制念。必须遏制疯长的思念!必须冷静下来思考怎样突围,路在哪里?似乎觉得已近末路。
人在末路时,或有疯狂突进或为冷静退却,艾教授的教养使他疯狂不起来。他渐趋冷静时,倾向于离开他的女弟子。他赞成漫画家方成的对婚姻的态度。方成的老伴先他而远行,晚年他同比他小得多的一位女性共同生活了几年,相处和谐,可方成这位年轻的妻子同郁大夫的妻子一样,挺有经商才能,方成支持妻子的商业爱好,因商业需要,妻子的多数时间在外地,方成不愿意离开他生活惯了的北京,考虑到妻子爱好的事业和生活,方成主动提出分手。分手后两人还是很好的朋友,她每次到北京,都要去看望方成。爱情转化成亲情。
艾椿觉得方成胸存大义,处理感情问题上很洒脱,是漫画家的大手笔。这生活,包括这两人间的感情生活,许多时候就是一幅幅漫画,既真实又荒诞。许多人把生活看得过于真实,就被真实所绑架。
人其实一辈子也都生活在比较中,在比较中苦恼,在比较中解脱。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艾椿教授同漫画家方成处理感情的方式相比较,逐渐从远离柳留梅的煎熬中淡出。生活逐渐顺溜了些。
柳留梅毕竟年轻,年轻往往执着。她依然时时刻刻思念她的老头。她从没有想到分离或会走向两人关系的末路。学校的国庆长假从九月三十下午开始,她九月二十九号的半夜就闯进了艾椿的梦乡。艾椿从梦中惊醒,见柳留梅坐在床沿上,疑是梦中人。
“这么夜深怎么到家的?”艾椿握到她的手有点凉,让进了温暖的被窝。
“下了火车公交没有了,打的四十分钟回来的。”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给你一个惊喜么!”柳留梅在他的脸上亲了两下。
“太危险了,前几天我在网上还看到的士司机拐骗女大学生卖给农民当老婆呢。”
“碰上好农民也不赖啊。”
“那都是年纪大的老光棍才买老婆的。”
“老光棍疼小媳妇。”柳留梅享受着家中被窝的温暖。
“这年头亡命之徒太多。以后深更半夜一个人一定不要打的!”他抚摸着柳留梅的松散的黑发。
“还不是太想老公么!”
“在家能呆几天?”
“只能呆两个半晚上,包括昨夜的半个晚上。”她没有说呆两个白天,因为她特别的看重晚上。
“国庆长假这么短?”
“要补课,我带的是高二重点班,长假不长啊!高三的只放一天。”柳留梅叹息一声,“老公,你养我吧!我太累了,也太想你了,两地相思的味道太苦,要不你跟我走吧!”
1+0的游戏完了,柳留梅便漫漶的睡了过去,累得一摊泥,她雪白的手臂搁在他的胸部上。就这样她回来她说话她爱她睡了。生活中许多时候的事情并不复杂。
艾椿心里有事醒的早,起身去市场买菜,回来熬柳留梅爱吃的大米小米绿豆等杂粮稀饭。然后等归来人醒来。艾椿教授打开自己的手机,立即显示一条消息:车号6450,司机安富全,中年。发短信的时候是昨夜十二点。
原来柳留梅将昨夜出租车司机的有关信息打了过来。这真是细心的女人。艾教授一般睡之前要关上手机的。
身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得不多个心眼哪!她们身有圣杯,不能不提防那些肮脏的男人向圣杯倾倒肮脏。尽管柳留梅心存警惕,但对她深夜打的,艾椿教授还是希望下不为例。
柳留梅醒来时,已是阳光普照的上午十点多,她像一个吃饱了奶的甜蜜的熟睡的婴儿醒来一样满足。说起深夜打车的事,艾椿说:“你胆子大着呢,前天网上还有消息,出租车司机非礼女乘客。”
“我看司机是中年人,圆下巴,面相像台湾的国民党大佬吴伯雄,善人样。巧的是他的车号中有我们的64,。我不坐他的车坐谁的车?”
艾教授已经熬好了放有绿豆碎玉米等杂粮的稀饭,小菜是咸鸭蛋、酱黄瓜,还有八只小笼包子。柳留梅吃得很高兴。
饭后艾教授想带女弟子去市郊新开辟的公园逛逛,说起那年他和她抛币和砂石赌输赢的地方也圈入野外公园,是否要旧地重游?柳留梅说:“已无当时心情了,还是不去的好,再说旧地已经改变了。还是改作文吧。”原来她把学生的作文本带回来了,一共五十份作文。
“那我给你改一部分。”艾教授拿过来一些,“当初当小助教时,曾经在写作教研室呆过两年,许多时间都花在批改一年级大学生的作文上面,挺烦人的。”
“怎么只呆两年?”
“中国大学文科一向视研究古典文学为学问。教写作的等于是打杂,在里面的年轻教师大都想干一阵换到别的教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