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冷冷看着她,心里却是叹了口气,漠然道:“罢了,既是兰花有病,你给她安排几两银子,撵出去吧,咱们亲王府里也不要这样的人。”六皇子那里是不能得罪的,今天这事情虽然表面上是顾全了对方脸面,然而终究有得罪之处,这兰花出去之后,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此言一出,白采芝心中便是一喜,不管如何,这眼中钉终于还是除掉了。而兰花显然也立刻想到了自己出去后会有什么下场,堂堂六皇子被她驳了面子,能放过她吗?一瞬间,她只觉得浑身冰凉,连忙挣脱了两个婆子,跪爬到薛夫人面前连连磕头,哭叫道:“太太饶了奴婢吧,奴婢只求在府里,哪怕是当牛做马也好,太太饶了奴婢吧。”“太太。”却见宁纤碧依然是笑吟吟的,将兰花扶了起来,微笑道:“兰花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太太既不要她,也好,免得什么时候再受了惊吓。却不如把她给了我,这些日子正在做这方面的药,让她试吃一吃,对儿媳来说作用不小呢,若真的上天保佑,将她治好了,将来也好做我的帮手,一起服侍爷。”这话一说出来,别说白采芝大吃一惊,连薛夫人都冷笑了,此时院中没有别人,她索性看着宁纤碧淡淡道:“哦?你还有这份儿心?千山那里不是有你就够了吗?”宁纤碧眼都不眨一下,浅笑吟吟道:“如今儿媳还年轻,倒能服侍爷。只是年月渐深,儿媳慢慢也老了,那会儿兰花却是正当年,她又是伶俐模样好,服侍爷自然比儿媳好,她又和儿媳贴心,这安排委实是两全其美呢。”“罢了罢了,你既这么说,那就让她去你那里吧。”薛夫人打量了宁纤碧几眼,觉着她不像说谎,心中稍稍有些安慰,暗道不管怎么说,她倒是看的明白,知道自己老了之后,千山身边得有个知心人,嗯,虽有嫉妒之心,却也不是无药可救。这兰花宁死不去六皇子那里,焉知不是心中认定了山儿?如此一来,将来我的儿身边倒也有个贴心人。这样一想,和六皇子这点事儿就被薛夫人丢到爪哇国里去了,六皇子虽是皇子,但是和自己儿子将来的幸福一比,那也要靠边站去。因此她便松了口,说完也不管白采芝面色青红不定,张口欲言,她便转身回房,一面道:“这真是怎么说?平白无故闹了这么一场,我头都疼了。”事情至此,宁纤碧方大大的松了口气。手里牵着兰花回到凝碧院,直到进了屋,兰花方终于确定,这一劫自己是逃过去了。不由跪在地上磕头痛哭道:“奴婢谢奶奶救命之恩,若不是奶奶,奴婢这条贱命真是有死无生了,呜呜呜……”“起来吧。”宁纤碧连忙又把她拉起,这里海棠早打了水来,宁纤碧便去替兰花查看额头伤口,所幸那伤口不深,到底是小女孩儿力气小,往石阶上撞这体位也不对,不然的话,不死也要脑震荡。放下兰花的头发,命她先梳洗,宁纤碧一面就摇头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样的烈性?竟敢当面拂六皇子的面子,你难道真的就不怕死?他要你服侍,太太也放你过去,你就过去呗,只要你小心些,难道六皇子还能吃人不成?何苦闹成这样?若不是我回来的早,在齐府只要再耽搁一会儿,你这条命也就真的交代了。”兰花洗去了头脸上的血迹,海棠又细心替她用酒擦拭了伤口,再拿白布包起来。兰花便抽噎哭道:“奶奶,那一日六皇子是如何对奴婢的,您不是也看到了?奴婢这手腕上的乌青还没消去呢,素日里听家里的婆子媳妇们说话,大宅门中,就虐待丫头们至死的多得是。与其去了那里被生生折磨死,奴婢还不如死在这里……”“好了。”不等说完,便听宁纤碧轻叱一声,只见她叹了口气,摇头道:“日后这话不可再在人前提起。行了,你下去好好养伤吧,这两日不用做活。”兰花千恩万谢的下去了,这时沈千山才进了院门,对宁纤碧微笑道:“阿碧这一次做的很好,咱们亲王府也不是任人践踏的,六皇子这一回,委实有些欺人太甚了,真不知他怎么忽然就转了这样的性子。”宁纤碧叹口气,暗道如今可以不用人践踏,将来破败之时,却又要如何?只凭我,还能护得住兰花吗?若是现在就将她遣走,以六皇子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焉知将来他不会暗中找到兰花报复?不过这些都是日后的苦恼,她此时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因此一面替沈千山接过大衣服,一面道:“如何?你可参透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沈千山面色也凝重起来,轻声道:“未曾参透,却也有些猜测,只是不敢认定。罢了,在外面跑了半天,有些渴了,刚刚在暗处看着你,真是替你捏着一把汗,这会儿也过了晌午,赶紧让丫头们摆饭来吃吧。”宁纤碧让山茶去传饭,一边就笑道:“我处理这样事最理直气壮了,因为占着理字慈心,所以格外有底气,千山不必替我担心。只是先得罪了四皇子,之后这六皇子嘛,我估计你大概也要继续得罪的,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好吧。”心惊沈千山沉下面孔,淡淡道:“那又如何?不是我想得罪他们,偏偏是他们行的事我不能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能因为他们是皇子,便不分是非助纣为虐啊,为夫我也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宁纤碧点点头,她能够理解沈千山,如果说周鑫和蒋经的事情,若没有自己劝说,沈千山还有可能因为兄弟情义不管不问的话,那六皇子今天的行径就一定会引起他反抗了,这男人的骨头是最硬的,吃软不吃硬。也许六皇子便是要通过这一件事来确定沈家有没有拉拢的可能,但是用这样的手段,不得不说他还是有些小人了。——“先是在大街上拦马救人,在百姓中传开声名。接着又在我们亲王府内贪图女色,过后更是不惜上门讨要,这是自污身份。两下结合,可见这六皇子所图不小啊。”漏断更深,沈茂书房中的烛火却还是十分明亮,父子两个相对而坐,正在研究这突然间高调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六皇子周谨。“父亲也是这么看吗?”沈千山沉肃着面色,轻声道:“而且他之前拦下的人恰好是李德禄,之前咱们判断李家父子便是那暗中势力的人,若是这样说来,六皇子所图非小,会不会就是这暗中势力的主子?然而若是这样的话,他岂不是太看轻了父亲?这小小伎俩能瞒得过别人,难道还能瞒得过大半生宦海浮沉的父亲吗?如果他不是幕后的主子。能让堂堂六皇子做枪的,儿臣真不知是何等人了。还是说,父亲和我都猜错了,这些只是巧合?”沈茂轻轻摇摇头。沉声道:“断然不是巧合,这不符合六皇子的本来性情。或许,并非是他看轻咱们,他就是用这件事来告诉咱们。他已经成了一股势力,要和太子争一争那个位子了,这是逼迫咱们站队啊。”沈千山嗤笑一声,冷哼道:“他也未免太痴心妄想,我们家和皇后是什么样的关系?岂能背叛太子哥哥?他注定是要白费机心的。”沈茂笑道:“傻孩子,你自己不肯背信弃义,焉知所有人都如你这般?六皇子若是决心夺嫡,自然是虎狼之心,你指望他相信这世上有不计利益忠心耿耿的蠢蛋?太子虽然也不似之前那般低调。但他和皇后如今的困境。可都是实打实的。聪明一些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六皇子……这是把为父当成了老滑头啊。”沈千山忍不住莞尔一笑,摇头道:“若真是这么着。那这一步,可就是他自作聪明走错了。不但拉拢不到父亲,还提早暴露在了咱们的视线中,让咱们终于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了。”“你凭什么说他这一招走错?”沈茂却是叹了口气,涩声道:“傻孩子,你到底是在军营历练,于朝堂这些门道手段不老到。六皇子如今这是势力已成,所以有恃无恐了啊。”“有恃无恐又为何自污名声?难道不是怕咱们看出他的狼子野心?”沈千山皱着眉头问道。沈茂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哼声道:“人家都意图拉拢了,还怕你看出什么狼子野心?说到底,这自污名声不是给咱们看,是给皇上看的。皇上雄才大略睿智英明,他身为皇子,怎会不知?他终究还是忌惮皇上啊。”“这么说来,父亲已经认定了,六皇子便是那股势力的主子?他的目的便是……夺嫡?”父子两个分析了半夜,终于,沈千山惊讶的说出了这个结论,而对面的沈茂则点点头,他心中已经确定了这件事。“那……父亲,咱们要怎么办?”沈千山心情蓦然沉重,虽然对此事早有准备,但当真正面对时,他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皇后太子处境困难,兰妃六皇子却是深得圣眷,此消彼长之下,这件事着实凶险的很,一个不慎,沈家便面临着灭门之祸,六皇子周谨表面谦和,但沈家父子却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个胸襟宽广泱泱大度的主儿。“咱们不能怎么办。”却听沈茂叹了口气,摇头涩声道:“儿啊,咱们父子两个如今办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再办下去,不但帮不了太子,反而会惹皇上忌惮,这等于是在帮六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