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纤碧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快比得上自己高的男孩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摸着宁彻宣的头,喃喃道:“姐姐知道宣哥儿的心思,只是……你才十岁,过了这个年也不过才十一岁,这正该是玩乐的年纪,就要让你为这些生活中的琐事烦心,更如此刻苦,这……”宁彻宣不等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笑道:“姐姐不要这么说,十一岁了,是该长大了,甘罗十二岁就拜相了呢。”宁纤碧翻翻白眼,好像大家鼓励一个人要从少年努力时,都爱用甘罗这个十二岁的小孩儿做比喻,因便拉过宁彻宣道:“你只知道甘罗十二岁拜相么?怎么不想想他随后就让人杀了?”宁彻宣没了话,咳了一声,嘿嘿笑着转移话题道:“其实姐姐,弟弟现在也挺好的,你看看我,圆脸瘦下去后,还是很英俊的吧?虽然比不上三公子和表哥,不过站出去也勉强算是玉树临风了不是?”宁纤碧忍不住笑出声来,用手点着他的额头道:“呸,不害臊,还没有我高呢,亏你也好意思用玉树临风这个词儿。”“那用丰神如玉,这总行了吧?”宁彻宣嘿嘿笑着,宁纤碧也不想和他扯皮,便拿过食盒道:“我给你送了些糕点。知道你是要锻炼自己的意志,只是这屋里也太冷了,冻病了不是玩的,让再添个火盆,你来吃几块点心。红莲,给你家爷倒杯热茶来。”宁彻宣虽然已经是脱胎换骨,然而吃货本性不变,一看见这食盒里那些甜香诱人的点心,眼睛便是一亮,嘻嘻笑道:“姐姐何必忙?弟弟都习惯了,就是手能冷点儿,这样正好儿练字。爹爹说,有时赶上冬天科考,天寒地冻的,要是冷到手打颤就写不了字儿,再怎么好的锦绣文章也是白瞎了。所以我这般锻炼自己,姨娘虽心疼舍不得,爹爹却很支持呢。”“还有这种事?”宁纤碧将点心一碟碟端出来,想了想道:“就算是这样儿,也不能拔苗助长啊,你才十一岁,身子骨还单薄呢。再说怎么知道咱们就能赶上冬天科考?偶尔有那么一半回,不过是有什么大喜事,皇上大赦天下,才开恩科,你只要赶那些正常科举不就成了。更何况,凡事讲究一个适可而止,过犹不及。你这般不要命的努力,难道是要过父亲吗?就算是比父亲还早中举中进士,你在官场上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凭你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你也不可能高过父亲去啊。“宁彻宣笑道:“姐姐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哪里能和父亲比?我只希望自己能跟在父亲身后就好了。”因拿起一块松糕,笑道:“这东西外形不错,看着就想吃。”说完吃到嘴里,也是点头称赞。宁纤碧心想真正的松糕你没吃过呢。唔,我要不要把那些西洋点心的做法和表哥说说呢?如果他能开一家西点店,在这古代肯定会风靡天下吧?看来前景也一点儿都不比我的药铺差呢。只是这东西要有一个契机,总不能我连吃都没吃过就要表哥开西点店,信心从哪里来的?这不是擎等着惹人怀疑吗?该死的沈千山,你就想着帮我搜寻医书,你怎么不说找些西点蛋糕面包来给我吃?这种想法当然是非常蛮不讲理的,不过内心活动,当然也不用管这些个了。当下宁纤碧看着宁彻宣吃完两盘点心不吃了,她便拿出帕子替他擦嘴,就听红莲笑道:“今儿这是姑娘过来,所以爷才吃了这些东西,往日就是姨娘逼着他吃,他都不吃呢。”宁纤碧嗔怪的看向宁彻宣,摇头道:“姐姐知道你是想磨练自己,但还是那句话,适可而止,须知身体才是做所有一切事情的本钱,它现在还没长成呢,万一就让你给磨练垮了,我看你去哪儿哭。”一句话说的屋里几个人都笑出声来,宁纤碧又对红莲道:“我把爷托付给你了,日后务必精心些,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他不能和那些穷人家孩子比,从小儿是富贵的,冷不丁儿就要学人家穷人孩子早当家,这哪里是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万一出了问题,你们怎么能担当?”红莲连忙应了,待宁纤碧走出去,她便对宁彻宣笑道:“爷今儿听着了吧?六姑娘亲自吩咐的呢,奴婢日后可也不敢不精心,爷也别嫌奴婢啰嗦,碍手碍脚的,不然奴婢就只能找六姑娘做主。”宁彻宣笑道:“好啊,看着有了撑腰的是吧?我就不明白了,素日怎么不见你对姨娘这样听话?”红莲一愣,歪着头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笑道:“爷这话说的还真是,论说姨娘跟着太太管差事,这些年也日渐有了些威严,可奴婢在爷面前,还是听爷的。怎么六姑娘说出的话,就让奴婢这般害怕,都不敢听爷的了呢?六姑娘年纪虽小,可是那股气度气势,真真是不比姨娘差啊。”“仅仅是不差吗?叫我说,姐姐的威严,比太太还要强得多呢。”宁彻宣想起往事,心道若不是姐姐这份威严,当日也不可能就将那肖姨娘制住,我恐怕也早就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后廊一边想着,因见红莲有些不安,他便笑道:“行了行了,别说是你,就是爷我看见姐姐,也是自内心的尊敬。姐姐既然这么说了,日后你们就听命行事吧。连三公子……”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宁纤碧对沈千山的态度,何况这又涉及一个女儿家的闺誉,于是连忙闭口不言。红莲却是有些好奇,府中下人们时常说话,她也听说过这位六姑娘和睿亲王府的三公子似乎有些牵扯。只是终不敢问,想起之前宁纤碧的话,连忙出去让小厮添火盆去了。且说宁纤碧,从书房里出来,四下里漫步着,眼看就要回到白芍院,忽见肖姨娘扶着两个小丫鬟,竟是走的飞快,看方向是往后院那边去,她心里奇怪,来到院门旁便问一个守门婆子道:“姨娘往哪里去?怎么走的这样急?”那婆子笑道:“姑娘是打哪里回来的?还没听说后廊上的新鲜事儿吗?岳家老太爷刚刚逝去,他们家就被人堵上要债了,说是要把岳家的抵债呢,啧啧,唉!说起来也是人心不古,那岳家的就因为有几分姿色,便被人惦记上了,到底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还不知怎么收场呢。听说岳家男人拿了菜刀在门前守着……”这婆子不等说完,宁纤碧已经是听不下去了,她沉吟了下,对玉儿道,你回房间,让你山茶姐姐把我箱子里那几十两银子拿出来,让她出来送给我,你就不用跟着出来了。”玉儿答应一声。飞跑回去。这里宁纤碧便问婆子道:“这事儿府里大概传开了吧?除了肖姨娘。这院里还有谁出去了?”婆子笑道:“除了姨娘,奴婢们哪儿敢把屋子扔下跑去看热闹?兰姨娘先前去针线房了,因此这院里再没人出去。”宁纤碧点点头,心中很是欣慰。须臾间见山茶拿了个小包袱出来,问宁纤碧道:“姑娘可是要管这件事?其实奴婢心里也不平,只是……姑娘毕竟是女孩儿,若是为那叶嫂子出头,只怕让人听见了。有损姑娘清誉名声,这事儿还是要慎重些好。”宁纤碧是不在乎名声的,上一世里倒是混了个好名声?结果如何?这一世里,她虽然开了金手指,恪守规矩,也不过是生存之道。只要不弄个声名狼藉,能在这大宅门里自在逍遥生活就行。事实上,若是因此而名声有损,让那些盼着娶一个贤良淑德妻子的男人们避而远之,她还巴望不得呢。因便淡淡道:“这又不是咱们不能管的事情。我也不是强出头,不过是去看看罢了。若那岳家的真是可怜。出手帮一把又费得了什么事儿?你记着,勿以善小而不为,但凡遇到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便伸下援手,一时善念,说不定日后便有福报,自然,我倒是不想着什么日后的福报,但是能帮人,自己心里也快活。”山茶笑道:“姑娘随了老爷太太,心慈,奴婢一向知道的。”宁纤碧笑道:“我这样便算心慈了吗?也未必呢。这世上总有真正善良的人,为了正义道理舍生取义舍己为人,那才是大慈悲。”山茶笑道:“姑娘说的这些,也太迂腐了吧?舍己为人,把别人救活了,他的家人怎么办?这样的奴婢可不觉着有什么可取之处。”宁纤碧诧异的看了山茶一眼,心道这孩子有前途啊,这是我们现代的先进思想,她竟然也是这样认为的?表面上却很快收敛了惊讶之色,微微笑道:“自然,我也是不甚赞成的,所以我说我不是什么心慈,不过是力所能及就帮一把。只是,肯这样牺牲的人,未必便是没有可取之处,我们做不到的,也别去笑话。例如佛家说的割肉饲鹰,在你我看来,何等可笑?然而在佛家心中,那是大慈悲大智慧,万千苦痛,换我心喜乐平安,这也是大善了。”山茶笑道:“姑娘说的对,奴婢只是那日听五爷说前朝的什么官儿,当场怒骂皇帝,结果皇帝要诛他九族,他反而说什么诛十族也不怕,结果就真的让皇帝诛了他十族,奴婢只是想,若我是他那些族人,心里不知要怎么恨他呢,万万不会因为他大义凛然而敬佩。”这个故事在宁纤碧的本来历史上,是生在明朝朱棣登基时那个腐儒方孝孺身上。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上,无独有偶,也曾经生过这样一件事情,不过主角却不是方孝孺,而是另一个叫宁方和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