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勇刚的事很快就上了新闻,驻云巷里的人们震惊哗然。电视台的法制节目组来到驻云巷时,不少老街坊都接受了采访,他们有的说早就觉得这人奇怪,当初要拆迁的消息传来,大家都是奔走相告,唯有他不高兴,像是谁要刨他家祖坟一样不乐意,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只是想借机多讹点钱,谁成想却是这么大的事。有的还说,没想到和杀人犯做了这么些年的邻居,真是让人毛骨悚然。更有甚者建议节目组去直接采访被杀人犯养大的姑娘戴嘉雨,一是说不定这姑娘还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再者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检查,说不定她也早就被作奸犯科的杀人犯祸祸过。戴嘉雨躲了起来,她向单位请了假,也不想在单位宿舍里待,她实在受够了别人或猎奇或同情亦或两者都有的目光。她跑到市郊,找了间小旅社住了进去。她太累了,只想睡觉。她又做梦了,戴勇刚在梦里叫她:“雨啊,回来啦,我买了烧鸡了,放里屋你桌子上了,快去吃吧。这个月的生活费我也搁那了,不够就给爸打电话,爸给你送学校里。”然后,梦里的他还是穿着那件青灰色的旧外套,出门干活去了。他越走越远,戴嘉雨急得在后面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伸手去捉,却被自己惊醒。这只是梦。现实的世界里,戴勇刚已经死了。一汪眼泪涌了上来,戴嘉雨在黑暗里默默地擦掉眼泪。她想起黎旭文开导她的话,“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没有答案的。”还好,自己的身边还有他。戴勇刚的事一出,原本围在身边的伪善者们就如同妖魔鬼怪般纷纷现了原型了,连原先的闺蜜也找个了借口不再和她联系了。只有黎旭文,一直默默地在她身边。有天晚上下了暴雨,他安顿好家里就提着啤酒和烤串跑来找戴嘉雨,糟糕的天气让戴嘉雨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再次崩溃了,黎旭文没劝,安静地听她哭完又听她骂,她说戴勇刚这个混蛋,一句话都没交代就这么死了,留下这个烂摊子让我收拾,他是觉得我有三头六臂吗?他也不想想,他就这么走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活?眼泪一片一片地落下来,用手擦,却越擦越多。黎旭文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嘬了一口啤酒。戴嘉雨的心里有很多情绪,而最大的那种还是疑惑。可这么多的问题又能问谁呢?唯一知道这一切的戴勇刚已经死了。戴嘉雨一仰脖把整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喝下去一大半,一抹嘴,她对着面前的空气喊:“戴勇刚,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告诉我,你当年到底为什么要杀人?我又是谁?还有,埋在你床底下的那具尸体,又是谁?”雨越下越大,一道闪电追过来,屋里的灯闪了两下,然后灭了。戴嘉雨在黑暗里放声大哭。黎旭文没去抱她。让她哭吧,哭可以疗伤。他叹了一口气,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戴嘉雨哭够了,又突然发神经地说想去以前的老房子那看看。黎旭文说这么晚了,外面又下着雨,明天再去吧。可她说不,我就现在去,我要去找老戴。说完就开门往外走。黎旭文怕她出事,赶紧在后面跟上。两个人站在旅店门口拦车,折腾好半天才上了一辆拉客的电驴。一路突突突突到了驻云巷,黎旭文差点就被颠吐了。他刚给电驴司机付完钱,一扭脸,只见戴嘉雨像着了魔一样爬上了戴家老房子的废墟。她低着头在那些破砖头废土堆下面翻翻找找。黎旭文叹了口气,戴嘉雨像是魔怔了,此时此刻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由着她发疯由着她胡闹。戴嘉雨找了好一阵子,然后从一块松垮垮的土里抽出了一个东西,抹去上面的泥,像是小摊上卖的那种装驾驶证的黑色皮套,不过比那个大一点。戴嘉雨把皮套打开一看,整个人坐到了地上。雨越下越大,戴嘉雨脸上的表情被大雨冲刷的模糊不清。黎旭文过去抱住了她。戴嘉雨找到的那张皮套里,放着一张戴勇刚抱着她的合照。照片里的戴嘉雨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背景应该是在动物园,戴嘉雨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爷俩都咧着嘴,笑得很开心。夜里,戴嘉雨说:“很奇怪的,事到如今,我还是很想他,想起他的死,我的心就疼得要命,可我也恨。我恨死他了。”躺在她身边的黎旭文说:“小雨,我明白,我明白的。”第二天一早,黎旭文从外面回来买早点回来,就看见戴嘉雨正把那个皮套子打开又合上地反复地看。他问:“干嘛呢?”戴嘉雨说:“总觉得怪怪的。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怎么这边比这边厚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