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有小偷,你赶快报警!”她朝房里大喊,努力镇定下来,拿好刀,确认身后逃路,强硬面对身前男子。“我叫我老公报警,你刚试图要攻击我,已经从窃盗变成强盗,现在立刻离开,你还不会被抓到……”徐洺芃思索着自己前阵子做的生活法律书内容,拼凑字句,她瞥一眼夫人的情况,额际渗出冷汗。小偷似乎在估量她的话语,确实眼前的情况对他不利,失去武器,这女人又刚好人在门前,他冲上去未必能抓得到她……“啧!”知道今天肯定讨不了什么好处,他离去之际不忘把搁置在地上的脏货带走。直到确定窃贼的声响消失在门外,徐洺芃才猛地冲上去把大门锁紧,整个人虚乏地跪坐在地。真不敢相信,她居然赶跑了一个小偷……“夫人!”她立刻想起自己这般“奋勇”的原因,连忙上前察看情况。猫儿被划了一刀,伤口渗血,那片鲜红染在它雪白皮毛上刺疼了她的眼。“你撑着点,我马上带你去找兽医……”徐洺芃进房,顾恒止依然睡着,外头的纷乱一点也没惊动到他。她打开灯,走过去推了推他。“醒醒!“嗯……怎么了?”他一脸迷糊,睁开惺忪的眼,一见叫醒他的手竟是一片猩红,心脏都快跳出来。他连忙回神。“芃芃?你的手……怎么了?!”徐洺芃没空跟他多解释,赶紧把他拉往客厅,顾恒止本来睡沉的脑一见情况登时清醒,脸色一变。“我去打给兽医……不对!”他没法和人沟通。“我去拿提篮,你打电话给兽医!”“好。”她点头,打到夫人固定就诊的兽医家里,解释情况。顾恒止在提篮里铺了一层毛巾,小心翼翼把负伤昏迷的夫人抱入,再把一层布覆盖在它的伤口上。两夫妻就这么穿着睡衣,叫来大厦管理员请他们报案、看管房子,再叫计程车赶往兽医院。路上,顾恒止抓起她沾了血的手,忧心地问:“你有受伤吗?”徐洺芃苍白着脸,摇摇头,顾恒止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夜晚够混乱了,他们把夫人送到医院,还得冲回去跟警方解释,顾恒止放不下她一个人,徐洺芃也不敢在自己贸然行动,两人回到公寓的时候警察已经闻讯而来,她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描述小偷的身高长相,警察看向顾恒止。“那……先生呢?”“他不知道,他在睡觉。”“啊?”徐洺芃淡淡说:“他耳朵听不见。”“呃,是喔?”警察先生一脸尴尬地瞥了眼看不出问题的先生,想不到是个聋子?“那还好太太你很机警啊,看来又遇到一个笨贼……”笨贼?即便是笨贼也让她吓个半死,徐洺芃脸上表情一片木然,没有多说。大致清点完遗失的东西,警察交代。“那我们先回去了,你们可以等天亮以后再过来警局备案。”徐洺芃僵硬地点了点头,在旁的顾恒止神色阴暗,表情也不大好看。直到一切落定,徐洺芃手机响起,是兽医打来的。“夫人好了,虽然有伤到一点内脏,但不严重,今晚它留在我这儿观察情况,你们明天再过来看它吧。”“谢谢你……”这是今天唯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徐洺芃松口气,在一片混乱中找出画本,写给顾恒止看。“夫人没事了。”顾恒止面无表情,见她开始收拾。她模样淡定,但她的手仍因胆怯而微微发颤,他走上前,一把将她给捞起。“先睡吧,这些我明天再处理。”徐洺芃被抱在怀里,他热暖的温度却安慰不了她内心潜藏着的惊惧。“我、我睡不着……”“乖,没事了。”顾恒止瞅望她害怕的表情,亲吻她的额。他抱着她回房,然后一起躺在床上,用被单紧紧裹住她,拍抚她的背。“没事了……你没事,夫人也没事……”他一遍一遍、极有耐心地安慰,徐洺芃这才慢慢止住了颤抖。本以为这个晚上自己再也睡不着,但大概是之前神经绷得太紧,好不容易得以松懈,徐洺芃沉沉睡去。反倒是顾恒止,从背后紧紧环抱着被棉被包裹得像个蛹的妻子,在轻抚她脸畔的同时,也被她眼角渗出的泪水烫伤了指。她撑到现在,很不容易吧?他眼色沉痛,胸腔一紧,彻底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这一个月,他勉力学习唇语,尽管无法做到如常对话,但简单的句子他已经能大略构出雏形。尤其徐洺芃没自觉,她配合自己,讲话时已经习惯把口型做得清晰,刚才她跟警察先生的对话,他并不是请全都看懂,但……“他不知道,他在睡觉。”“他耳朵听不见。”她脸容平淡,仅是陈述事实,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只默默担下一切,就好像是害怕他会为此产生自厌,小心翼翼。然而家里遭难,他却无知无觉,犹在梦中,她一个人独力面对,又是怎样的心情?还有,如果遇到的并不是这么莽撞,而且听得进她建议的小偷呢?他不敢再猜想下去。“芃芃……”轻声唤着怀里的妻,顾恒止加重了拥抱她的力量,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用怎样的方式呼唤她,即便胸口扯得再疼,也无法听见自己的情感。他在黑暗里睁眼,无法入睡。失去听力原来是如此令人恐惧的一件事,顾恒止之前不愿深想,现在却不得不想,他几乎要对眼下的情况感到绝望……他真的可以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吗?在这个充满灾难的夜晚,他对自己本来接受的现实,产生怀疑了。顾恒止开始失眠。连续一个礼拜,他睡不好,即使好不容易睡去,还是会惊醒过来,然后不自觉地睁着眼睛,直到天亮。他特别无法承受黑暗,尤其失去听力,一闭上眼,那种失去所有知觉的惊惧,便排山倒海似地朝他压迫而来,几乎要使他怀疑自己是否死亡,只能一直反覆睁眼,确定自己身在哪里、又是谁。思考太多的后遗症就是脑子无法得到充分休息,加上术后他偶尔会感受到强烈头疼,只能抱着在怀里安睡着的徐洺芃,以她沉稳的呼吸及温度来确认她的安好。小偷是从隔壁家的阳台攀爬过来的,他们没什么重要财物放在客厅,所以损失不大,唯独他的睡眠障碍始终没有好转,只能在白天明亮的日光下得到一点入睡的余裕。这一天,顾恒止又在沙发上似睡似醒,混沌挣扎了快三个小时才醒来。下午三点,徐洺芃还在上班,他撑着疲惫的身躯翻身坐起。时序入秋。午后的太阳已不那么热烈,顾恒止睁着酸涩的眼,放空了一会儿。他的周遭仍是一片死寂,即使每天都在祈祷脑中血块终有一天会自行消散,但从来没发生,这个世界并不存在奇技,他已彻底领悟。一股晦暗瞬间围住他,他快要承受不住。顾恒止来到厕所,把门紧紧锁上,然后——他开始嘶吼。徐洺芃打开家门,便被这样的声音震慑得动弹不得。即使隔着一扇门,她仍能清晰听见里头传来的、那种有如困兽一般痛苦嘶哑的吼声。她呆在玄关,浑身发抖,觉得心被撕扯,好痛、好痛。顾恒止用尽了力气依然听不见自己的吼叫声,他捶打着墙壁,发泄自己的痛苦不甘,直到筋疲力尽……他才汲水洗脸,冷静了脑袋。他预料不到其实徐洺芃已在门外知道一切,她哭湿了脸,如果今天不是刚好忘了稿子回来拿,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男人究竟有多绝望。因为,他一直掩藏得很好。但仔细一想,失去听力,怎可能当真那么豁达?徐洺芃坐在客厅,等他出来。她擦干了泪,补好了妆,准备好画本跟笔,夫人坐在她腿上,金黄色的眸一下子看了看她,再瞥向浴室门,徐洺芃抚着它,再三提醒自己。“等下,可不能又哭了……”顾恒止把自己打理好,开门走出,却在看见沙发上的她之后惊讶。“芃芃?”他表情一下子变得难看,像被人打了一记,徐洺芃脸容沉静得反倒看不出哀乐,唯独眼眶掩不住红。她手指一指,表达了“坐”。顾恒止胸口堵得慌,他坐过来,想问她“何时回来的”却迟迟开不了口。看得出她哭过了,被自己影响的吧?真是好极了,那些黑暗且懦弱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被她窥见。徐洺芃抬眼,盯视他神情变化。顾恒止是受军人教育长大的,尽管表面并不严谨,但骨子里总有一种不示弱的倔强。过去吃亏了、受委屈了,都不愿意让人知晓他内心的愤懑,就连这回也是一样,不曾透露自己困耳疾产生的不安,以及手术失败后的失望……他太体贴了,顾虑着父母,担心着她,所以才会压抑得这么辛苦,她很庆幸自己今天回来,否则她不知道他还会这样自欺欺人多久?徐洺芃拿起了本子,不等他开口,便在上头写下一行字句,顾恒止看来,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这……”她写的是:“你想不想再动一次手术?”她望着他,眼神莹亮坚决,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询问。她一直都明了顾恒止内心的冀盼,问题是脑部手术花费庞大,又有各种需要评估的困难,况且历经上次失败,家人煎熬的模样使他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