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隙越来越多,仿佛是矩阵中歪歪扭扭的小路,倒下的人渐渐多了,阻碍了自己大军的前进,那铁甲盾阵移动的速度越发的慢了,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三百步强弩的攻击中。“冲!”一句大喝,是风翊扬无悔的拼死,人影如箭从军阵中直冲而出,伴随着白衫飘飘,红氅翻飞,在厚重的铁甲中显得如斯灵秀飘逸,“所有‘红云’将士,给我冲到‘梁墨’阵中,生擒易清鸿!”马蹄轻快,带着“红云”前锋营的骁勇将士,冲向了“梁墨”深厚的铁甲阵。他,俯身马上,轻易的带动了无数人的目光,追随……“放弩箭,射杀风翊扬……”“梁墨”的阵营中,传来了疯狂的叫喊,喊声连对面的我,都清楚的听到。弩箭飞蝗,只闻弓弦震颤,遮盖了视野,我轻轻的揪住了衣裙,呼吸紊乱。可是,那沉猛的弩箭,根根飞来,却是跃过了他的头顶,落在“红云”大军的脚前,那一众人马,在他的带领下,疾快的冲到了铁甲阵营的面前。长松了口气,忽然明白,他脱下铠甲的理由。弩箭沉厚,冲天而放,射程三百步,等待的是落下时的伤敌,没有目标,只为数量上的优势。可若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到两百步的位置,那朝天的弩箭却根本无法伤及此位的人。他发丝飞扬,犹如风中的战神,傲然的主导着战斗的走向,以自己的英姿令对手臣服。红影,冲入到如海的黑色中,马蹄飞踏,人跃空中,寒光闪烁,长枪飞舞,顿时一片人影在他的马下倒落。单手带缰,马蹄轻飘飘的落地,才刚触及地面,又再度跃起。每一步,都停在“梁墨”铁甲阵的空隙中,而沉重的铁甲兵,根本来不及补防和追击他,便已被他冲过。身后的“红云”之兵,亦是有样学样,短短不过千余人,竟有大半冲过了这原本滴水不入的营阵。“梁墨”铁甲兵已过中轴,对方的弩箭亦是不敢再放,后方空虚,只留下场前黑压压的一片,进不得,退不得!红白相间的人影,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瞬间,竟极快的冲到了对方主将的身边,手中的枪挥过,披靡之势无人敢摄其锋芒。剩下的,我看不到了,战场太过凌乱,寻找不到他那淹没在人群中的身影,但是我知道,何处倒下的人最多,他便在何处。“换弩为弓,射……”李越镇定开口,“下盔甲,过矩阵,接应将军。”又是一阵弓弦颤抖,场中被断了后路的“梁墨”士兵再度成为了鱼肉,任人宰割。惨嚎,吼叫,喊杀所有的人,除了血腥,除了疯狂,什么也没有了。我猛的拉开帘子,“李将军,喊话,原‘红云’将士,投诚不杀,不,所有地敌方的人,均投诚不杀。”李越看了看我,举起了左手,风中,依稀听到他的声音,“小姐,你和将军果然是一个心思。”人群中,开始出现了“红云”的乡音,“昔日的战友,放下武器,我们不想残杀自己人……”“‘红云’公主有令,此刻放下武器者,无论前情,一律赦免……”“我们要回转‘红云’,我们要回家……”铁甲阵营中,开始骚动,无数的声音喊叫着,凌乱着,化为一团。我听得到,那些声嘶力竭的声音里,有我熟悉的“红云”语调,他们在拉扯着自己的盔甲,抛下那沉重的黑色,滚爬着朝着我们而来。“光复‘红云’……”“杀易清鸿……”人潮涌动,朝着“梁墨”阵营的方向,奔去。133133、清鸿死士入营行刺今夜的军营,很是吵闹,种种声音掺杂着,让这夜晚变的不甚至平静。有大捷之后的按捺不住的喜悦,有收归降兵的纷乱,有收拾战场之后的零散,各种声音在这夜晚的军营中飘散,明亮了半壁的夜空。无眠,因为这声响,却也不全是。今日的风翊扬,再度书写了他身为“战神”的传说,数万人马阵前投诚,单骑无甲独闯敌营,“梁墨”主将一招斩杀,百人围堵不敢近身,偌大的阵营竟被他直入无人之境般的进出。若不是鸣金的快,只怕今日“梁墨”十数万大军尽要收归他的麾下,饶是如此,两军的实力高下已定,再打也是无谓了。军心已失,易清鸿再想要收复,太难了。可是,隐隐的,总有些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伸手撩开了帘帐,护卫的士兵恭敬垂首,我目光远眺,火光里人影来来去去,脚步纷杂,本想寻觅风翊扬的心思又落了回来。此刻,是最为忙乱的时刻,还是不要打扰的好。“小姐……”远远的,娇俏的人甩着辫子奔了过来,叫嚷着,不等我开口已冲进了营帐中,气喘吁吁,“小姐,有事。”“姐姐哪不好了?”自从易承烈亡后,便是一场接一场的大战,我不愿招惹姐姐的伤心,只交代了亦蝶随身照料。“有,有点吧……”小丫头有些不确定,却也未明说,“公主这几日食不下咽,吐的倒比吃的多,我本来想叫军医看看的,可是军医都在治疗伤员,只好来找您,不如您去看看?”吐?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去看看。”提步才行,一道人影伴随着无数人恭敬的声音远行而来,俊美的容颜在月光下愈发的绝世,在见到我的刹那,眼中的温柔轻现,嘴角的紧抿化为清浅弯弧。脚步,生生的顿住,轻拍了下亦蝶的手,“晚些,我再去。”亦蝶点头,甩着辫子飞快的去了,而那颀长身姿,已行到了我的面前。“你此刻不该是在安慰受伤的将士,或是在大帐中议事的吗?”仰起脸,竟也忍不住的微笑,“身为主将,频繁出入公主大帐,不怕为人笑?”那眼神,微微一扫,像是警告。仿佛是当年那个被我撒娇无奈偏又要镇定威严形象的哥哥重归,软了人的心,多了三分贴近的孺慕情。自元都大战开始,再至分别领军,又至重逢同心,纵然有过言语承诺,有过定情之约,我与他,始终谨言慎行,反不如曾经膝头笑闹来的亲近。抿唇一笑,似是挑衅,又带了三分的撒娇。他的手,握上我的掌心,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警告的意味十足,惹我笑意更浓。扫了眼身边垂首不敢抬的卫兵,他声音平淡中透着一贯的威严,“伤营人手不够,你们去着李将军再带些人过去照料。”两人领命,埋头猛跑,眨眼不见了踪迹。他镇定的撩开帐帘,牵着我行入。当那厚重的帐帘落下隔绝了一切,只余我们两人的时候,他眼角的笑容此刻才展露全容,带着些许轻快,“在等我?”一向严谨的他,人前刻板威凌,极少有这样的神情,让我恍惚了瞬间,想起那个窗台上坐着的无赖赫连。“若我说不是,风将军可会离去?”笑着退后,想要夺路而逃。才刚动,手间被一股大力带动,下一刻,已落入他的胸膛间,熟悉的气息弥漫着,充斥了我的呼吸。他的双手,紧紧拥着我的腰身,掌心贴着后背,轻轻摩挲。脸颊之下他的胸膛,起伏着,悄然的告诉我他此刻的紧张。“凝卿……”他的声音呢喃,很轻,“我胜了。”默默的,点头。这段时日,大家都犹如崩到了顶点的弓弦,思想,心境,感情,都不会有太多其他的多余考虑,只想着如何胜利,如何周旋坚持。“我说过为你赢下这江山,可是我从来没有必胜的把握。”他的声音在耳边飘飘忽忽的,就像桌上一炉青烟,才升起,便散了行迹。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浓重的呼吸,沉默了良久,才悄然吐出三个字,“我知道。”这江山之争,岂是意气或英勇二字所能道尽?要的是无畏的决心,生死置之度外的豪迈,还有千里决胜的能力,更要有隐忍的意志,坚韧的思想。“凝卿,都说风翊扬战场之上勇往无前,都说风翊扬身先士卒浴血疆场,有谁知道风翊扬根本不敢死。”他的臂膀拥着我,紧的让我们之间再无一丝缝隙,“年少时,我若死了,便是风家无后,不孝。稍大,每每见你盼归的眼神,欢欣的笑颜,我更不敢死,若是我死了,谁照顾你的病,谁哄你喝药?”贴着他的胸膛,我的手悄悄的摸索上自己的腰身,触碰着他的手指,很快被他握着,紧紧相扣。“时至今日今时,我若死了,又如何娶你过门?”他长长的吐了口气,似是在抒尽心头长久的压抑,最终,依然还是一声叹息,“凝卿……”“我知道。”还是这淡淡的三个字,没有过多的语言,没有激动到难以自持,回应他的,如此简单。“我知你明白。”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顶,亲昵摩挲,“否则又怎会阵前允嫁,只为让我坚持。”十几年,我几是在他的保护中长大,他比父亲更加了解我的心性,我又有什么是能瞒过他的?不需解释,也勿庸多言,只是这般悄然沉默相依,已知足。“啊……”身体忽然一轻,我低呼,还不及挣扎,已落在他的膝头之上,他沉在椅中,双手紧拥着我,一如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