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拿过来把玩着,入手沉甸甸的,比我意料中重上不少,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的。这簪子晏清鸿用了这么多年都未换,不知于他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的手轻抚着簪身,思量着是否还有修补的可能。“呀……”我指尖一疼,低呼出声。抽回手指,燃起烛火,这才发觉指尖一点殷红沁出,顺着手指滑下。我含着手指,目光在簪子上细细的检视着,这才发现黄木的簪子包裹下竟是一层黑色的铁,簪尖破损,里面的铁尖扎了手。难怪入手如此的沉重,这簪子中竟是铁块。晏清鸿也是奇怪,如此沉重的簪子他也不觉累?心头微讶,我的手指在簪子上摸索着,不过是最普通的祥云图案,看似一根黄杨木雕成,没有任何奇巧之处。端起一旁的冷茶研开些墨,执笔刷在簪上,黑色晕在光滑的簪头与簪身处,再用茶水冲去墨迹,顿时在祥云堆起的图案中有一个地方沁出的颜色比旁边更深些,残留了洗不去的墨色。手指摆弄着,微一用力,那紧密贴合的簪头在我的动作中竟然被旋动了。我慢慢的拧着,这木簪头应是许久未曾打开了,拧起来颇有些凝塞,吱吱咯咯的声音细细的蔓开。好不容易拧开了簪头,这才发现那铁制的器物竟是紧紧的贴在簪子中,难以下手取出。我本不愿多探究他的秘密,可是能让晏清鸿如此小心翼翼深藏着的东西必然不简单,这好奇心就如魔咒般迷幻了我的心,太想知道其中的奥秘。拿起剪子,我一点一点挑动着,费尽了力气,终于将包裹在木簪中的黑色物件给挑了出来。那是一方打造的上宽下窄的铁器,形状就如一般男簪般,前面是方形,后面渐细渐尖,前面的方形处,被蜡丸封死塞住,似乎里面还藏着什么。我的心越跳越快,手中的动作不停,将那被腊封住的地方凑上烛火,一点点的烧去蜡印。蜡泪落下最后一滴,这铁块中的秘密终于显现。挑去面上塞堵着的棉花,黑色的铁块中被我倒出两样小巧精致的东西。金灿灿的一枚戒指,戒圈相叠缩小了圈围,只剩下圆形的戒面突兀亮眼。朝阳霞光,龙飞云端,怒目圆睁,睥睨众生,脚下是祥云朵朵,龙形的身姿环绕成环状,当中一个‘易’字璀璨厚重。这图案,这样式,我依稀在哪见过,为什么一时间我竟想不起来了?拈起另外一件器物,竟是白玉雕成的印鉴,通体浮雕透刻,圆润晶莹,上好的籽料冰种放在手心中,掌心中的手纹分毫不差的透了出来。翻转印鉴,官体字镌刻其上,往昔残留着的朱砂印让我毫不费力的看出上面的字迹——清鸿皇鉴。69多情余恨真相如刀脑子嗡的一声,就像一把巨锤擂上了我的心口,半天无法喘过气,眼前发黑,我坐在椅子中全身冰冷。清鸿……皇鉴……皇家印鉴,独属于晏清鸿的皇家印鉴。不,不是晏清鸿,是——易清鸿!我想起了那枚戒印上的图腾为何如此眼熟。青舞背上的烙印,虽然一个为‘费’字,一个是‘易’字,一个鹰图,一个龙案,可样式图形,几乎没有太大的差别,我顿时想起了青舞说过的那句话。六大家族,最为神秘的一族是直属于皇家,图腾为龙形,拥有龙形家主图章的人,必是皇族中最受器重的一员,更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储。一个易字,一个龙形的图案,‘梁墨’中最神秘的大皇子,那个让易承烈都忌惮愤恨的人,竟会是清鸿吗?不,我不相信!我的丈夫,曾经是‘红云’第一相,是心系‘红云’百姓,为国为天下的人,不可能是‘梁墨’的皇子,绝不可能!踉踉跄跄的奔出门,我要见清鸿,我要亲口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真的。或许,或许是他夺来的,或许是他私下偷来的,或许……我的脑海中不断的找着各种借口,为清鸿找着借口,他说过他要陪我看山河日落,陪我大漠放牧,他的心中只有平静的生活,不可能是为了谋夺‘红云’江山而潜入的探子。新搬的院子,急切中辨不清楚方向,黑沉沉的看不到脚下的台阶,一步踏空,我跌坠在地。下意识的护着小腹,胳膊狠狠的撞在地上,膝盖处也是一阵灼痛,我趴在地上,抽了口气。偌大的庭院空荡荡的,青石板的地面冰冷,夜风吹乱了我的发丝,黑色的天幕笼罩着我,留下无边的悲凉。仰首无言,只有暗夜的黑色,仿佛张开口的饕餮,不知何时将我吞入腹中。这一摔,虽然疼,却摔回了我的理智,摔回了我本该有的清醒。扶着柱子慢慢爬了起来,手臂和膝盖的疼痛还在一抽一抽,我也懒得去看,只是闭上眼睛,让自己用力的呼吸着。当初‘落龙谷’前,一计谋算易承烈,本该是完美的三日拖延,却忽然被他的偷袭改变,当时我便一直猜疑着朝中有奸,却因为易承烈未及时攻打京师而否定了这个判断。如今再想,唯有晏清鸿猜到了回京不是风翊扬而是我,若他是‘梁墨’大皇子,易承烈之兄,似乎那场战斗忽然的转变都得到了解释。哥哥曾说,‘梁墨’的大皇子神秘无踪,身为皇子明知弟弟觊觎皇位,却始终深藏不露,若非有要事在身,又如何能解释的通?运筹千里,决胜万军之后,朝中拥戴无数,拥有这般能力的人天下又有几人?治国有方,轻易令臣子心折,百姓爱戴,若非因为从小受到的便是帝王之术,又岂能如此轻易在‘红云’崭露头角?他身上的贵气,他近来神秘的行径,他眼中偶尔一闪露出的霸气,他每每提到司马宣时嘲弄看好戏的表情……事情太多,多的让我一件件想清一时竟是不能,可无论怎么想,我越想洗脱他身上的疑点,越是艰难。我要知道真相,却不是直面相问,对他的信任太多,多的蒙蔽了我的眼睛,让我失去了判断。“小姐!”人影落在我的身边,扶住我的身体,“您注意身子。”木然的转头,黑色的人影隐在石柱的阴影中,只有一双眸子依然明亮。“我想找清鸿。”语气忽然变的十分平静,“你能带我去寻他吗?”他只是微一迟疑,目光落在我的胳膊肘和膝盖处。我淡淡的摇头,“没关系,没有任何痛能超过此刻心间的感觉,我必须马上找到清鸿。”“好。”他的回答让我只觉得涩涩,麻木的迈着腿,“原来最值得我相信的人,不是至亲至爱,而是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人。”手中的印鉴和戒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那图腾闪烁,似在嘲笑我的无知,我的蠢笨。“贺护卫,劳烦你看看,哪间屋脊瓦片间有透出光。”再是遮住了窗缝,或是暗室,只要燃了灯,屋顶就必然有些许透出。他腾身而去,我靠着石柱,用力的吸着气,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晏清鸿对我体贴细致,更是数次伸手搭救,我不相信他眼眸中的款款深情是假的,我不相信那每日轻言爱抚是假的。我要亲自求证,用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去探听事实真相。捏紧了手中那两方印鉴,悄悄的放入怀中,眼见着夜枭似的黑影落在我的身边,不带半点声响。“东院书房有个暗室,我找不到入室的门,只在房顶上看到很微弱的光芒,整间院落只有那边有光,您要不要去看看?”重重的点了下头,我顾不得男女之防,伸手牵向他的掌。手仍在空中,却落了空,腰身一紧,他的胳膊紧紧的环绕了上来,风过耳边,人已被他抱着在屋顶上纵跃。他的动作很轻,脚尖在瓦面上一点,又无声无息的纵出数丈,眨眼间已到了东院。漆黑的院落,感觉不到有人存在的气息,冰冷萧瑟的让人望而却步,最里进的房间角落里,闪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若不是贺云崖的指引,我根本发现不了。不待我说话,他的手捂上我的嘴,粗糙的掌心紧贴着我的肌肤,耳边是细微的声音,“小姐莫怪,房中人有武功,不能传出太大的呼吸声。”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他身如狸猫,轻巧的落在屋顶瓦片上,伏下了身子。这样的姿态,让我们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甚至我已是完全的趴在了他的怀中,但是可此我没有时间去想彼此的姿态是多么出格,而是将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房中人上。“‘红云’京师可有什么消息传来?”这一声,我顿时僵硬了身子,这是我一贯熟悉的嗓音,属于我枕边人的嗓音,可现在他的声音不是温润有礼,不是谦恭平和,是带着冷然和高傲,让人不由自主臣服的语调。“属下已派人在‘红云’已经传出了晏相被逼自尽和皇后以死进谏的消息,如今城中人心惶惶,皆说皇帝不仁,百官心思浮动,您安排的人纷纷递交告老还乡的辞表,连朝堂中都无人肯再进言纳谏,生怕招惹杀身之祸。”“呵呵……”这样的笑声,也是我从未听过的,不遮掩的表露自己的开怀,绝不是属于我记忆中的晏清鸿,“尽力拉拢各地拥兵将领,让他们想办法拖延不归,若有边境兵力过十万者肯归顺‘梁墨’者,番王之位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