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裴隽没有他那么好脾气,随手拿起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舒清柳急忙拦住他,外面闪电划过,将裴隽的脸映得一亮,他神情冷静,不快中带着隐隐怒气。“我想知道真相。”裴隽说,语气冷清。舒清柳没再反驳,去拿了外衣和携带型手电筒,意思很明显,要陪他去,这个沉默的回应缓和了裴隽原本起伏不定的心绪,心情突然好了许多,笑问:“你是镇定剂吗?”舒清柳微微一愣,显然没听懂,裴隽故意不做解释,开门走了出去。雨声淅沥,却下得不大,舒清柳原本想打伞的,被裴隽拒绝了,他需要冷雨刺激,来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幻听。顺着断续琴声,裴隽快步来到前院拍戏的阁楼前,不过等他走近,就发现琴声不是从这里传来的,反而像是在他们住宿的后院,他揉揉额头,正在怀疑自己真是幻听时,一声突兀的钢琴声穿过雨帘传进耳里,这次明显是在阁楼里响起的,他看到舒清柳脸露惊异,问:“你听到了?”舒清柳点头,裴隽自嘲:“两人同时幻听,这种概率我们可以买六合彩了。”他拿过舒清柳的手电筒,想进阁楼,却发现门锁着——里面放了不少道具物品,为了防盗,门上还加了两把锁。裴隽发出不悦的哼声,这种毫不掩饰的张狂在舒清柳看来有种独特魅力,诡异场合中普通人都会退避三舍,只有裴隽反其道而行,他忍不住偷拍了一张,这才从特制的表链里抽出细铁丝,将锁打开了。娴熟轻巧的手法,裴隽瞥他,“你们在军中还接受这种偷鸡摸狗的训练?”“我觉得你对军人有误解……”裴隽没等他说完,就推门走了进去,舒清柳早就习惯了被无视,怕裴隽先进去会有危险,急忙跟上,就听他在前面轻声说:“不是误解,是厌恶,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军人。”周围很静,让裴隽的话声听起来有些压抑,舒清柳知道他的继父是军人,显然幼年时代的家暴给他留下的阴影很深,他不善安慰,想了想,说:“军队里也有很多好人。”裴隽没理舒清柳,仿佛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加快了脚步,舒清柳跟在后面,看到四面拉起的窗帘,眉头微皱,这栋阁楼据说是以前主人举办舞会用的房间,靠墙摆放着一架白色道具钢琴,晚上拍戏时裴隽还有弹过,他还记得当时窗帘是拉开的。舒清柳立刻警觉起来,裴隽却没注意这些细节,他的兴趣更多是放在钢琴上,走过去打开琴盖,盯着琴键出神,舒清柳环视四周,大厅空落,可以清楚看到是否有人存在,眼神扫过落在地上的琴谱,捡了起来,问:“你想看它会不会自动弹出音乐?”“那叫活见鬼。”裴隽没好气地说,却见舒清柳用琴谱指了指楼上,给他递了个眼色,大声说:“既然来了,不如弹一曲,今天你弹琴的指法有些生疏,你应该好久没碰琴了吧?”就算是作戏,也不该这样贬低他,裴隽脸色沉下来,不过还是配合着敲了几下琴键,问:“想听什么?”“《那一段星光》。”很久以前的歌,收录在他从影之前的唱片里,没想到舒清柳还记得,裴隽心情略好,将手电筒递给舒清柳,舒清柳一愣,裴隽冲他扬扬眉,意思像是在说——他弹琴还需要灯光吗?真是个傲气的家伙,舒清柳接过手电筒,关了电源,裴隽坐下,开始弹动琴键,琴声响起同时,舒清柳便以飞快速度跃上旁边的楼梯,他身形矫健,在琴声掩饰下,猫一样的不露一点声响,很快就攀上了二楼。房间黑暗,裴隽只能隐约看到舒清柳的身形消失在暗色中,他故意将音乐转到曲调激烈部分,这曲子挺适合晚间气氛的,他微笑着想。舒清柳上了二楼,二楼窗帘都被遮起,空间黑暗,他默想着楼上布局,猜测可能会藏人的地方,在走到扶手边时停了下来,附近有人,直觉这样告诉他。舒清柳立刻打开了手电筒,眼前是道垂下的帷幔,一个鬼面正透过惟帐冷冷看着他,乍然看去相当惊悚,舒清柳却认识那是他们刚来槐庄时,武指拿来吓人的道具,他忍住笑,抬腿向鬼面踢去。鬼面反应很快,在被发现同时就掀开帷幔滚到了一边,舒清柳正要追击,旁边突然冷风闪过,他没防备,手电筒被踢飞,踩动声传来,空间顿时又陷入了黑暗。舒清柳没想到楼上不止一人,懊悔自己的大意,就听先前滚开的那个人向楼下冲去,他怕对方伤害到裴隽,急忙上前拦截,却被另一个人拦住,舒清柳避开他踢来的招式,转而去攻击前面一人,黑暗遮蔽了视线,谁也看不清对方是谁,局势变成了互殴,夹杂在楼下激烈的音乐声中,令整个空间的气息都变得紧张起来。混乱中舒清柳踢中其中一人,那人身形轻巧,向前翻去,正巧落在楼梯口前方,本来这是个很好的逃离机会,谁知他没踏稳,脚下被绊住了,一路翻滚着落到楼下,重重摔声传来,光是听那声音,就知道他摔得不轻。舒清柳担心裴隽,听钢琴声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忙叫:“小心!”没人回答他,琴声依旧响个不停,像是被操纵了一样,不断持续下去。那个摔跤的人也被吓到了,不敢逗留,飞快跑了出去,舒清柳听到开门声,不知道裴隽怎样,走神中被对手一脚踹到腰间,他跌出楼梯,急忙握住栏杆,凌空踩在栏杆外沿,以免自己坠楼,谁知对方紧逼过来,黑暗中扬起匕首,插向他攀住栏杆上的手。紧急关头舒清柳顺着栏杆翻了个身,匕首插进了木头中,他趁机跃进来,一脚踹过去,那人的胸口被他的军用靴踹到,疼得撒开了手,向后跌了个跟头。舒清柳缓了口气,听到楼下音乐声还没停止,他知道不对劲,急忙向下跑去,谁知没跑几步就听背后传来轻微击响,很熟悉的声音,他本能地翻身滚到一边,与此同时,闷响在身旁响起,是子弹射进木质楼梯时发出的轻音。舒清柳没想到对方有枪,甚至敢在这里开枪,不敢怠慢,接连几个滚翻,寻找躲避的地方,即使这样,他还是被逼到了楼梯尽头,那人冷笑:“躲啊,怎么不躲了?”男人压低声线,舒清柳一时间想不起他是谁,但看得出他不是真的想杀自己,于是跃身窜起,手在地上一撑,腿旋了出去,男人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果然没有开枪,而是出手抵抗。男人的攻击快捷狠辣,舒清柳原本不弱于他,不过午休时刚跟裴隽做过,身体某些部位有些虚软,导致对打时力不从心,又担心裴隽,被男人趁机一拳击中肋下,他跌倒时身体重重撞在栏杆上,强烈震动让大脑有些眩晕,再抬起头,就听到前方手枪的叩击声,不过男人并没扣下扳机,而是对准他额头,在不到几寸的前方。头晕得更厉害,眼前微亮,仿佛有闪电划过,擦亮了某些模糊掉的记忆,薄雾中他隐约看到自己也这样拿着枪指向前方某个人,持枪的手握得很稳也很冷,就像他每次杀人时的感觉,他知道那一枪自己一定有射出。可是,射中的人是谁?低吼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男人冷声喝问:“星光在哪里?”舒清柳微微一愣,听着楼下不断传来的激烈曲调,恍惚问:“《那一段星光》?”“少啰嗦,星光,你把它藏在哪里!?”男人问得很急促,带着气急败坏的语调,似乎一言不合,子弹就会射出,舒清柳只觉得头痛得更加厉害,“星光”两个字就像是解封钥匙,很熟悉,熟悉到几乎一点就透的程度,可是他却找不到那段记忆枷锁在哪里。男人不耐烦了,把他的思索当成是拖延,冷笑:“既然忘了,那你就没有再存在的必要。”说完挺起手枪,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冷风,毫无声息的,他的后腰被狠狠砸中,痛得差点摔倒,急忙倒转枪口,就见一堆柔软物体缠过来,却是堆放在角落里的道具丝绸,虽然无法成为攻击他的武器,却束手束脚,随即长棍迎头劈来,还好他躲得快,手腕却被击中,枪脱手落到了地上。楼下琴声依旧流淌着属于它的浪漫旋律,在无形中降低了男人的戒心。在被攻击后,他才想到他们打了这么久,裴隽早该觉察到,不可能还旁若无人的弹琴,如果琴声是个幌子的话,那么现在攻击他的人一定是裴隽。男人没猜错,把他打得措手不及的正是裴隽,其实早在他们互殴的时候裴隽就已经上来了,先前那人失足落下就是他的杰作,他身手一般,暗中伸腿把对方绊倒后,就静静坐在黑暗中看他们恶斗,在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之前,他不会轻易涉险,直到看到舒清柳屡次受伤,他才沉不住气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不希望舒清柳出事,也许是因为两人的情人关系,也许出于护短的心理,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促使他终于忍不住动了手,他知道男人有枪,所以一动手就穷追猛打,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不过他终究没受过特训,男人很快就占了上风,他的小腿被重重踢到,摔倒时,隐约看到男人捡起枪对准自己,他想躲避,整条腿却痛得厉害,像麻木了似的,根本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