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姚姚他们和他不同,从苏醒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是灵。偏偏他投胎转世,普通人一样地过了二十年,看遍了红尘事,牵绊太多。世人求长生,他有了长生,却担心和普通的人生比起来,这条路漫漫而孤苦。
他在这样隐秘的情绪里煎熬,无人可说,也不知道怎么说。一度也安慰自己,既然注定踏上独木桥,就不必再奢望有同行者。况且他也的确没有真的想要同行的人,直到今天再次见到容炀。
他想自己真是很喜欢他。
原本以为只是年少时一眼惊鸿,因为没有如愿,才耿耿于怀。如今再相逢,才知道情丝早已结成了网,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轻而易举地把他困住了。
傅宁辞忍不住想,这样的感情其实全无道理,他们当年从初相识到容炀离开也不过三年多光景,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他能记起把情书塞进容炀书包的忐忑,却一时不太能确定最初的弦是怎么颤的。
这些事他当年没去想,后来不敢想。人心怯懦,没有蜜在眼前,断不肯忆苦,不到故人重逢谁又敢说想当年。
如今再思索,竟然真的记不起来了。是从早上推门看见的笑意,还是午夜梦回时那张明明模糊却又能清楚明白是谁的脸。抑或是在傅家老房子初相遇,他在灯下一抬眼,就把这个人放进了心里。
傅宁辞顺着记忆摸索回去,甚至可以清晰回忆起初见那天容炀的穿着和神态。他想起一见他就觉得亲近异常,莫名就想靠近他,只是当时不开窍,才会只觉得这个人面善……
傅宁辞一时想得入了迷,思绪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忽然听见极其细微的像水滴的声音,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竟然不自觉掉了一滴泪。
他并不觉得难受,也不知道这滴泪从何而来,匆匆抬手抹干净,却发现容炀正在看他,傅宁辞于是掩饰地笑一笑,“面辣了点儿。”
容炀嗯了一声,也没说别的,另拿了只碗站起来给他盛了碗面汤。
傅宁辞支着头看他,心想,不管到底是怎么动心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昨日不可留,现在才是最要紧的。
我是绝对不能再放开他了,哪怕蜉蝣一瞬也得抓着,这一世过完了,我还可以去找他下一世,总之我不负他,几百年,几千年,又有什么可怕的。容炀既然再出现了,这就是命定,是天意。
他心里拿定了主意,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伸手去接容炀手里的碗。
“小心烫。”容炀避开了他的手,把碗搁在他面前,“你又笑什么?”
“没事。”傅宁辞摇摇头,把不自觉翘起的嘴角压下去,随口说,“就是想起以前咱俩一块儿吃饭,你也老爱说慢点,小心烫。我就奇怪了,我什么时候又真的烫到过?每次你都要提。”傅宁辞一面说,一面拿勺子搅着汤,眉宇间都还是很愉快的神色。
容炀也跟着笑了声,没搭腔,自然是烫到过的,手掌心一溜的水泡,十来天才消干净,只是那就如很多往事一样,傅宁辞忘了,他也不要他记得。
等傅宁辞把汤都不知不觉喝了个精光。容炀也吃完了,见他放下碗,就起身收拾。
“我来就行。”傅宁辞说着要去拦他,刚好手机又响起来。
容炀趁着他接电话已经把碗送进了洗碗槽里,也没开水,等他挂了电话,问,“局里打来的?”
“嗯。”傅宁辞点点头,神情严肃起来,“博物馆的案子有线索了。”
第11章
老城区本来就偏僻,凌晨时分的街道上,更是人影都难见一个。
道路两旁的路灯用微弱得近乎看不到的光表达着没有及时检修的愤怒,偶尔两只不怕死的野猫轻快地从马路中跳过去,就是这寂静的夜晚唯一的响动了。
“苏姚姚上个月打了搬迁申请报告,速度快的话,估计明年能搬到新市区。”傅宁辞单手扶着方向盘,随口说。
他本来是说让容炀就在家里,自己去就行了。容炀不同意,借口自己报道第一天,大家都在加班,他不去实在不像话,傅宁辞想一想,也就同意了。
容炀原本看着窗外,听到他这句话,心里想明年这个时候可能自己都不在了。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傅宁辞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才回过头,只是笑一笑,“这边好像是偏了点儿。”
说话间他们已经开到了巷子口,这里太窄,车进不去,只能停在外面。
“办公楼前两年重新装修过一次,外面跟个鬼屋一样,其实里面环境还行。”傅宁辞一面走一面给容炀指,道路尽头的楼灯火通明,在周围的一片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这个楼是两栋楼合在一起的,东楼是原来的老办公楼,现在做了档案室,左边是新修的,其实也不怎么新,反正比我岁数大,是办公区……你注意路,这里暗得很。”
傅宁辞说着把手机的电筒打开,“修的时候也不知道设计师是怎么想的,连在一起修,挑高又不弄成一样,左边是东楼的两倍,只有单数层有门连通。我刚来的时候没留意,跑过去查资料,这边的二楼进去,查完资料想出来,走到二楼发现门不见了,还以为第一天上班就遇见鬼打墙了……”
容炀听他说得有趣,也跟着笑起来,走得近了,果然能看见楼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分界线,左边三层灯,右边亮着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