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白露丝毫没有自知之明,只知道笑笑笑。赵清持也确实是肚子饿了,更何况有邱白露这尊大神在,前头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贸然冲撞,也算给了赵清持一点空间,她便接过他的餐盘慢悠悠吃起东西来。邱白露微笑问道:“你从总经理的位置上退下来了?”赵清持咬着一块法式松露蛋糕,软绵绵的口感,最适合沉默以对。邱白露继续笑道:“在整个f市也只有你们赵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海选招亲了。”赵清持又去咬一块刚烤好的马德莲,依然沉默是金。邱白露失笑,“我对你们的商业机密没有任何兴趣,未来十年内我也不想挖你们的墙角,你不用防我。”赵清持得了这句话,终于愿意看向邱白露,开口却是一针见血完全不留情面,“你是离过婚的,我爷爷不会要你的,你走吧。”邱白露瞬间呆滞。x市百年邱家长子,虽然带着一个正直青春叛逆期的女儿,但依然数年名列在全国黄金单身汉榜单前十名的邱大公子生平避难所邱白露先败一局,却有点虽败犹荣的意味,他此刻炯炯有神地盯着赵清持看,“这里面有你看上的人没?”赵清持摇摇头。邱白露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前头一颀长身影人未至声已到。“邱兄!”赵钰热情地伸开双臂与邱白露来了个深情拥抱,“自从咱们俩家结为姻亲后,你好久没来了!”四周一直伸长耳朵偷听的人群集体倒抽一口冷气。f市的赵家和x市的邱家什么时候结为姻亲的?为什么没有媒体报道这件事,这样两个动辄惊天动地的家庭结合在一起,那将是怎样一股坚不可摧的势力,而如今这股势力已经打开了一个豁口,正盛情邀请所有有志之士的加入。男人们摩拳擦掌,势必拿下赵家女婿的位子。赵清持低头,避开四周刷刷扫射而来的火热视线。赵钰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自己吹热了冬天里的第一把火,这会儿又装起无辜地说起闲话,“不知道谷雨最近怎么样?有一段时间没看到他了!”邱白露自然也明白,他淡淡地笑,“他挺好的,成天在家和老爷子大眼瞪小眼,这不,我都被烦得上贵宝地避难来了。”赵钰哈哈笑,“家有老,是块宝!”赵清持端着盘子正要溜走,一直拿余光瞥她的邱白露立即唤道:“赵小姐。”赵清持停住脚,纳闷地回头看他。邱白露看着她微笑,“奶油。”赵清持伸出舌头将唇上粘着的一粒奶油渍卷进嘴里,头也没回地遁了。“六六!”昏暗的角落里,赵老太爷趴在二楼的侧面栏杆,使劲招手唤楼底下的赵清持,“上来!”赵清持提着裙子爬上旋转楼梯,赵老太爷喜滋滋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乐道:“多好看!”戴上长假发穿上女神裙的赵清持确实好看,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一点不差。“是裙子好看。”赵清持不以为意。赵老太爷拉过赵清持的手,小声嘀咕道:“你和邱白露那只老鳄鱼说了些什么?”赵清持摇头,“没说什么。”赵老太爷似是松了口气,但旋即又紧张起来,“六六啊,这底下的男人里,有没有你看中的?”赵清持摇头。赵老太爷一对花白眉毛立即拧了起来,手上使劲,推着赵清持往楼下走,“去去去,别逼着我比武招亲!比武招亲不成还有抛绣球呢!”赵清持踩着高跟鞋被推着往前,脚下依然稳健不倒,倒是楼梯口有个正要上来的斯文男人被老太爷撞了个后仰,要不是赵清持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的胳膊,他只怕要从二楼一路滚到一楼去。斯文男子感激地看向赵清持,“谢谢。”赵清持机械地回了句,“不客气。”身后肇事的赵老太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偌大的二楼平台上只剩下赵清持和斯文男人并肩站在一处。赵清持转身要走,手却被那男人拉住了,男人急切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姓汪,叫做泉合,以前从没有见过赵小姐,赵小姐是和赵先生一起回来的吗?”过去只听说过赵家有三个兄弟,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位排场这般隆重的小姐?但是只要是赵老太爷带来的人就一定不会错,这种与赵家攀上关系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必须把握住。赵清持转过身,让那男人可以彻底看清自己的脸,“你以前没见过我吗?”姓汪的尽量想让自己表现得斯文儒雅,可面上却掩不住地惊喜得意,“我们见过吗?看来我们很有缘啊赵小姐!”赵清持笑了,“何止有缘,两年前我们还一起合作过一个项目,我在金奢酒店里盛情款待过你,听说那天晚上我的手下还替你买了三个出台小姐的单,汪先生,你至于攀亲心切到连我的脸都没认出来吗?”姓汪的男人脸上红白交错,整个人如遭雷劈,“你是……”“另外,汪先生在进出我公司大堂时曾调戏过我们的前台工作人员,”赵清持微微笑,“是我拦下了那女孩男友对你的报复,她男友曾获得亚洲区轻量级业余拳击男子赛季军。”姓汪的有些应接不暇,怔怔地应道:“……多谢……吗?”“不用道谢,因为两天后你遭遇到的袭击者比他更厉害,是亚洲区轻量级业余拳击女子赛冠军,”赵清持顿了一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也就是区区不才在下我。”她后半句话完全就是模仿赵钰既想得瑟又不好意思得瑟最后只能半遮半掩地真得瑟的口气,惟妙惟肖,充分见证了家族影响力的存在。姓汪的张大嘴,抖着手指“你你你”了半天,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他完全想不到刚才在楼下还神情木讷思维简单的二句小姐转眼之间就能伶牙俐齿地数落出他的种种罪状,而且针针见血绝不浪费口舌,他更想不到的是,这么一个清秀佳人居然会和当年执掌赵家数载的临时总经理是同一个人,最让他吃惊吃痛的是,时隔两年,他终于知道当年害他住院疗养半年的凶手真身——可惜还不能打。先入为主的观念果然害死人。赵清持说完上头那些话,也懒得再和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纠缠下去,她转身要往楼下走,身后姓汪的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抓她的肩膀,赵清持反握住男人的手,一个过肩摔,将这男人径直摔过旁边的栏杆。“咚!”男人落水的声响惊动了一楼甲板上的所有人,人群纷纷涌向船杆往江里看,就连赵老太爷都被惊动了,在翠翠的搀扶下着急地指挥救援人员去救人。赵清持心情复杂,避开人群,朝登船口走去。“六六!”身后不远处,赵钰一直在喊她。赵清持只当没听见,脚下步伐越快,等到她走过连接游轮的通道后,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没有开车来,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钱。赵清持丝毫没有犹豫地脱下自己的高跟鞋,赤脚走到岸上,在侍从和其他客人惊诧的目光中,施施然走出会所的大门,走到马路边上。“小姐!”翠翠跑了出来,揪住赵清持的裙子,哭丧着脸喊:“你要去哪?”赵清持回头,笑道:“你不要过来,你去照顾爷爷。”翠翠点点头,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赵清持也不理她,继续朝前走去。游轮会所的位置比较偏僻,赵清持在夜里的马路边上走了许久也没见到一辆计程车,她的身体倒是不累,只是一想到今天的酒会,脑子里便总有一块地方突突跳着疼。今晚酒会上的客人百分之八十她都认得,其中更有不少是直接有过工作接触的,说实话,f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商界这么小的圈子里来来往往就这么些人,在赵清持还是赵氏总经理的时候,这些人都是巴不得贴着她走的,可如今当她只是个普通的待嫁小姐时,他们对她甚至连脸都可以不看。同样一个人,不过是换了种身份,男人和女人,总经理和待嫁小姐,这些人便全都成了睁眼瞎,赵家的背景就是一切,哪怕她奇穷无比,哪怕她目不识丁,只要有赵家这块金字招牌在,不管她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如果真的和这些所谓的名流结了婚,她就真能遂了赵老太爷的愿吗?嫁作商人妇后,生一个孩子,图一场圆满,忘记彼时记忆里的那束光,成为千千万万枯萎在婚姻里的平凡女人吗?赵清持虽是女人,却是被当做男人养大的,她的灵魂深处在叫嚣着别的什么,她即使想要无视,她的身体也不会同意。所以她把那个男人摔进江里,所以她不顾翠翠的阻拦离开这里。她是赵清持,她的自由应该由她自己决定。寂静的车道上忽然传来一声车鸣,赵清持转过身,在两束车灯的刺激下闭上了眼,待到那车开到了她身边,她这才低下头,对驾驶座上的人说道:“先生,你不知道夜里随便打远光灯容易酿成车祸惨剧吗?”坐在驾驶座上的邱白露低低笑了两声,说道:“上车吧,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