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如果有可能的话,黎唯哲真想一拳头招呼上季晚潇那一张,俊美混血的,可恶脸庞。
不过他当然没有这麽做。倒不是因为他舍不得,又或者是害怕了身後正虎视眈眈盯著自己瞧的,季晚潇的那些打手走狗们;而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再多惹是非,尤其付出的代价,还是可能要赔上庄景玉。虽然他自己不怎麽在乎第二天上八卦头条这种狗血事情,但是他非常不希望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打扰和污染了,庄景玉的清澈纯净。
黎唯哲一手轻搂住庄景玉,一边冷冷看著季晚潇。良久,没有回答他似是而非的无聊问题,反而忽地,向上弯了弯唇角。
从季晚潇的那个角度看起来,黎唯哲那一条微微上扬的轻薄唇线,寒光似刃,凛冽如刀。
&ldo;好吧,为了谢谢你替我告诉庄景玉这个难以启齿的消息,秉著礼尚往来的原则,那不如,我也好心奉劝你一句──&rdo;
直觉告诉季晚潇,黎唯哲接下来的话绝对很危险,千万,不要听。
&ldo;就算楚回死了,萧岚也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rdo;
季晚潇的脸色霎时惨白得毫无人色。
黎唯哲扔下这句话以後就再也没理会过季晚潇,直接转身走人。身後季晚潇的人一下子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主人,却被你心情恶劣至极的季晚潇给一手甩开,大声骂道:&ldo;滚开!都他妈的一群废物……给我滚开!!……滚!!!&rdo;
那个时候黎唯哲忽然觉得,季晚潇和林烟,倒是有一点像。
虽然他不认为,季晚潇,能够比得过林烟的疯狂。
第四十七章
还在车上的时候黎唯哲就已经细心地注意到,庄景玉无声无息的泪流满面。可是对此黎唯哲什麽也没有说,唯一的反应,只是轻轻伸手拥住了他,然後将自己温热柔软的嘴唇,缓缓贴上了对方那一片,濡湿成结的鬓发。
有时候,语言是很苍白无能的东西。黎唯哲相信在这一枚吻里,庄景玉就足够体会到它其中所有蕴含的力量勇气,足够感应到自己所给予他的全部的爱,足够与自己心意相通,心灵相犀。
他们之间不用开口。沈默之中,早已淌遍万语千言。
直到回到酒店,庄景玉都对这一段记忆没什麽印象。只依稀记得,似乎全程,他都是被黎唯哲,给半拖半拽,半搂半抱,甚至是近乎宠著,哄著,劝著,给带回来的。
然而那个时候的庄景玉,已经恍惚到甚至觉得,其实这一切,也都没什麽所谓了。
坐在柔软的床沿,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轰鸣一片。【楚回已经死了】,就这麽短短的一句话,六个字,却在那一刻,比这世间的任何一种毒药利器,都要伤他更重,毁他更深。
那时候,窗外夕阳晚斜,而房内帘幕低垂,重重掩映。晦涩的流光暗影,在空旷惨白的墙壁间游走穿梭,斑驳摇曳。庄景玉轻轻闭著眼睛,濡湿发亮的眼皮极有规律地上下凸动,代表著双眼皮的那一条微薄细缝在一片绵延清澈的潋滟水光之中浮跃跳动,若隐若现著。有那麽一瞬间,庄景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脚底到头发,从血肉到骨架,都好像瘫软成了一团劣质松散的稀泥巴,在无边无际的光影深处,仿佛身处云端天际,耳畔风声如嘶,脚底青烟流云,那般的恍惚失神,而又那般的飘浮不定。他感到自己心痛如绞浑身冰冷;哪怕已经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也依然难过到,惴惴,喘不过气。
是天命,从无所不知,却也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诡秘黑暗之中,幽幽伸出了它那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然後死死卡住了庄景玉,哽咽破碎的喉头。
楚回死了。
死了。
……死。
──原来,早已经远远不止是不再相见;而竟然已经是,再也,不能见。
再一次确认这个坚硬如铁的事实,庄景玉终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它究竟,有多真实。
沈默无言的泪流,不知不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终是变成了放肆嚎啕的,声嘶力竭。
很奇怪。其实原本隐忍安静如他,别说像现在这麽不顾一切地抽噎了,甚至他根本连眼泪,都很少完整无缺地从眼眶里淌出来过。可是此时此刻,庄景玉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甚至近乎於神经质那般碎碎念提醒著自己: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要去想,这一刻,他只需要把力气,全部,都用在哭泣上。
好像那样就可以暂时忘记掉,楚回毕竟已经不在人世的,残忍事实。
眼泪如万洪涌来滚滚淹没了心脏,苦涩的咸水浸泡著它,又憋又酸,又涨又疼。
恍惚中庄景玉甚至撕心裂肺地想,不如干脆,他也就这麽两腿一蹬,哭死过去算了。
他一直就觉得楚回很寂寞。而现在楚回死了但萧岚还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楚回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会不会还像当初在监狱里那样,永远都是一脸谁也靠近不了的疏离淡漠,永远都是一掌,谁也温暖不了的彻骨冰凉。
这样的画面,哪怕只是在幻觉中天马行空地想一想,也都已经真实到,令庄景玉觉得难以忍受,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事实上他很想要去陪陪他。
真的。他很想要,去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