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三人才看清所来者究竟是何物!饶是刀口舔血的顾行之都倒抽一口凉气,更别提那位老实巴交的猎户。陆思颜骇然,默默地召出了溯世,临阵应变。这群黑魆魆的,瞳孔泛白,嘴唇黑紫,四肢僵硬无力的竟是泝县的居民!现在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是活尸更为确切。他们以一种不规则的,极其扭曲的姿势移动着,看似不怎么灵活,肩膀歪歪斜斜,七窍流血,嘴里发出咯咯咯的兽吼,充血的眼珠子爆凸,一上一下,目光涣散。“啊啊啊啊啊啊……”猎户吓得打滚,抱头鼠窜,陆思颜来不及拉住,人已鬼吼鬼叫地逃下山去。“蠢货。”陆思颜低骂一声。顾行之的桑陌已然在手,看样子做好了先发制人,大开杀戒的准备。“顾行之。”陆思颜蹙眉摇头,“他们是人。”顾行之诧异,半点不信,“这群人嗅着没了生魂,怎么还能叫人?”“尚有一魄残存……”没等陆思颜说完,那群东西就像装了发条的机械,白翳包边的眼珠子猝然转黑,整颗眼窝被黑眼珠子填满,原本木讷的动作变得敏捷灵活,人影虚晃几下,残影尚在原地,人已欺近眼前。“铛!”火星溅起,顾行之堪堪用桑陌挡住了袭击者的利爪。陆思颜一边喊着:“莫要伤人性命”,一边疲于应付,这些活尸没有意识,前赴后继地进攻,且招招致命,他们面目狰狞,音色凄厉,震得整座山鸟惊兽骇。“陆思颜,你快想想办法。”顾行之用刀背隔开撕来的獠牙,长腿横扫,踹飞了十几个活尸。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这群无辜的人成了活死人,其中有老有少,还有孕妇,他心生怜悯的同时还有愤怒!滔天的怒意!恨不得活捉幕后的术士,将他扒皮抽筋。“啧。”顾行之足尖点地,迅速退到陆思颜身后,与之背靠背,“本座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再不想个万全之策,本座就……大开杀戒。”当然是威胁,只有顾行之知道,自从沐风奕把善念给了他,在那一丝善念的潜移默化下,他的魔性也好,杀欲也好,都快消磨殆尽,他日后的从善如流,不过是沐风奕为他披荆斩棘。“顾行之,用桑陌!”陆思颜咬破手指,快速结印,几道金光熠熠的符咒凭空出现,一张偌大的结界顷刻间笼罩了大半座岙则山,“我用结界困住山内全部的生灵和死灵,你的桑陌钉魂,亦可引魂,我们赌一把。”赌一把那个丧心病狂的幕后罪魁,尚未成气候,这群人的残魂碎片,仍在山中漂游。死马当活马医,否则别无他法。顾行之站定,十指抱拳,气场陡然生变,与方才判若两人,灵力不断上涨,肉眼可见的红光平地而起,锻造成一座坚不可破的巨塔,三把神武分立眼前,三捧火,从顾行之的左右肩,额前,自燃。“既然如此,那就大干一场。”顾行之豪气干云地道,不吝啬地释放灵力,强大的灵压停滞了空气,结界不断缩小,不断缩小,岙则山地动山摇,地面皲裂开,岩浆般的鲜血自地底翻涌喷薄而上。顾行之手握神武,萦绕在桑陌上的气团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然后形成几十张嘶吼咆哮的面孔,男女老少皆有,面容青白,五官抽搐。“救我……”“救我……”“救我……”无数求救的声音,穿透顾行之的耳膜,他低吼一声,凝神屏息,强压下胸腔内狂奔浪卷的血气,“招魂缚灵,万体同归。”光芒散尽,结界破碎,形成流光溢彩的五彩碎片,在日出的晨曦下,灿艳绮丽。游散的魂魄尽数归位,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身上残留着桑陌的灵力。顾行之露出一个苍白疲倦的笑容,俊美的脸庞在晨光下灼灼其华,略带兴奋和欣慰地看着陆思颜是不是复活沐风奕,也可以借助桑陌的力量?不料在下一秒被陆思颜泼了盆冷水,“我说了,他们还是活人,你的桑陌只是将他们离体的游魂打入体内,不算复活,只能称作唤醒罢了。如果没有一魄的支撑,即使你我法力再强,也回天乏术。”顾行之瞬间蔫气,像只拢拉着耳朵的大狗,嗔怨道:“本座真讨厌你这样的人,看人通透,讲话还直白,你给本座留点念想不行吗?”“人不能自欺欺人,活在谎言中久了,迟早会活不明白。”陆思颜神色不动,目色沉沉,一瞬间竟让顾行之看得毛骨悚然,继而听他轻笑一声,调侃道:“顾行之,这群人怎么办?你我轮流背下山?”“开玩笑呢?”顾行之拿出商阙给的传音莲,“让商阙喊弟子们上山来背啊,你守着他们,本座四处逛逛。”“你精力可真旺盛。”陆思颜赞佩,坐在人群外围,闭目养神。大白天的,阳气重,再加上昨夜顾行之这么一闹,哪怕是山精鬼怪都逃了个精光,顾行之说要四处逛逛,可又能寻到多少蛛丝马迹呢商阙很快带人上山,将昏迷的人带下山,分派安置到各个家中,寻不到门户的陌生人,也只能暂且收留在庄内,一切得等他们清醒后再说。这一夜,沐风奕也没闲着,他调好了朱砂,混入黑狗血,以及菩提树下的三尺土,轻车熟路地画好上千张符箓,打算明日一早挨家挨户地给他们置换上。符箓上的咒文很讲究手法,他虽修为空空,但心诚则灵,不妨碍这些符箓抵御邪魔的功效。买卖初日曈曚,沐风奕见顾行之和陆思颜还没回来,又见风禾庄内人行匆忙,他开门去看,见商阙带了好大一帮弟子出门,隧跟上,趁着队伍出门前,拉住最末位的弟子,问到:“请问仙君是去岙则山吗?尊主他们回来了吗?”那名弟子认的沐风奕是顾行之男宠的身份,相当鄙视,又嫌沐风奕伺候男人的身子肮脏,于是一把推开,厌恶地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吵闹动静不大,却也惊动了前头带路的商阙,商阙为人温善,谦逊有礼,有情有义,沐风奕对他印象极为良好,商阙绕过来,看到沐风奕,先是微微一笑,后微斥弟子不懂规矩。说是斥责弟子,不过是逢场作戏,唯恐沐风奕去顾行之身边吹枕头风罢了。沐风奕即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看得出商阙以及风禾庄内的人是如何看他的,一个人的话语或许能骗人,但他的眼神很真实,尤其是对方为装而装,演技明眼可见的拙劣。不过,商阙的精神仪态倒与过去大相径庭,浑身透着一股阴郁的糜烂的气质,沐风弈方才见他走过来,他的行走姿势相当古怪,说不上哪里别扭,就是好像腿上有伤,又好像有什么重物压着他,拖沓,笨重,倦怠。“商庄主,身体为重。”沐风奕善意提醒,也打算掠过顾行之的话题,毕竟以他对顾行之还有师哥的了解,恶鬼邪祟遇见他们,都不知最后谁才是反派,该心疼谁。商阙貌似并不领情,一带而过的阴暗,只道:“慕小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沐风弈也不客气,恭敬地回道:“烦请商庄主借两名弟子给我,小可……”商阙打断沐风奕的话,四周看了眼,招呼一位恰好经过的年轻弟子,“你马上找两名得空的弟子供慕小公子差使,手脚麻利点,快去。”弟子诺诺应允。“慕小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商阙冷漠地问。“没了,谢谢。”沐风奕道谢。话刚说完,人家头也不回地匆忙走了。两名弟子年纪尚轻,他们见到沐风奕十分客气,其中一个性格活波,秋水明眸,个子小小的,白净剔透,另一个稍微沉闷些,冷若冰霜,手臂上露出一段蛇尾的纹身,神秘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