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之剑眉横竖,不情不愿地穿上亵裤,还不忘显摆下,尽显流氓本质,陆思颜的脸色可想而知,心想如此货色,他师弟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令人费解,着实费解。“把那个死人头丢出去。”陆思颜踹准备躺下的顾行之。顾行之翻个身,在地上随意打了个地铺,闭上眼,用浓厚的鼻音倦怠地道:“本座已经找人来取,一会儿挂到苏北的城楼上示众。”陆思颜揉开眉心,只好作罢。顾行之一口气睡到日落,晚暮阑珊,残阳如血,晕得天空酡红如醉,他难得清闲地做了个梦,梦中没有烽烟和杀戮,只有他的沐风奕,可睁眼,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明月多情应笑他,笑他如今独自吟。“醒了?”陆思颜坐在桌边,萤萤如豆的火苗映照在他脸上,将他的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今天人间最为津津乐道的是,百鬼道尊主血洗无魍城的事。”顾行之不以为然地道:“谈不上血洗,就宰了他们城主还有几只不识趣的恶犬罢了。”陆思颜神色不动地道:“可驻地仙门前去查看,整座城,成了真正的死城,城中之人尽数失踪,遍寻无迹。”“嗯?或许躲起来了,或许逃命去了。”顾行之没做细想,不过一群乌合之作,只要他们不再做恶,他便不再追究,瞧他多宽容仁慈,这得算在日行一善上。“是吗。”陆思颜耸肩,释然一笑,“我随口说说而已,铲除无魍城是件好事,现在大家都在为你歌功颂德。顾行之听罢,立马掏出自己的功德瓶,瓶中响起水流晃动的清脆的声音,他喜上眉梢,如获至宝,捧在手心爱不释手,“看见了吗?看见了吧!本座收集到功德了。”雀跃的,像个孩子,仿佛剥去百鬼道尊主的那张丑陋的皮,他还隐藏着另一张面孔,还是昔日那位提戈初杖节的少年郎,顾行之其实很好懂,太好懂了。陆思颜想,对方把喜怒哀乐,贪嗔痴恨都写在脸上……这样的人,除了自身强大,除了仗着被某人无私的偏爱,他绝对活不到今日……早淹没在历史的恒流中,成了人们一笑而过的短暂谈资。顾行之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下筋骨,“慕尘枫呢?带他过来见本座。”“人回去了。”陆思颜努努嘴,朝着门外道,“一大早就走了。”“什么!”顾行之瞪圆了眼睛,难得的好心情洗涤一空,他气冲冲地道:“陆思颜,本座不是叫你看着他吗?你眼睛只是摆设吗?”“腿长在他自己脚上,我难道还拿铁链锁着他?”陆思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至少在顾行之眼中,他这样成事不足的,早该被雷劈上好几遍。“他是复活阿奕唯一的容器……”“他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陆思颜脱口而出了多日来积压的抑郁,出于私心,他想要复活沐风奕的信念不比顾行之弱,出于人道,这种以命换命,对后者太不公平,“顾行之,你难道没有良知,没有负罪感吗?”这样做,真的对吗?福气屋内,针落可闻。顾行之何尝不知,他走的注定是一条漆黑无比的绝路,是错误的,是天理难容的,是徒增杀孽的,但他必须黑灯瞎火一鼓作气地走下去,因为他已经穷途末路,别无选择,他欠了沐风奕一条命,一辈子,一生的清誉,他必须还。他不是个多愁善感,悲天悯人的人,他十恶不赦,坏事做绝,是对,是错,于他来言,他不在乎,芸芸众生,他一生所求,唯有沐风奕,只要能令沐风奕重生,再卑劣,再肮脏的手段他都会用。极端,疯狂,怙恶不悛,形容他顾行之最贴切不过。“他人于本座而言,不过是草芥刍狗。”顾行之冷漠地道。陆思颜惆怅地垮下肩膀,双臂垂落在腿侧,他鼓动下喉结,有口难言,幽深的眸子静静地盯着顾行之,随后萎靡不振地离开。顾行之莫名心烦,冲着陆思颜的背影威胁道:“如果不想修真界永不宁日,你最好识相的别来阻止本座,本座志在必行,听到了吗?”潦草的告诫完,顾行之随手抓起桌上的团子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囫囵吞下,他对吃的素来不讲究,落阴山崖底回来后,更加食不知味,沐风奕死了,无人叮嘱督促他好好吃饭,有时候忙碌起来,废寝忘食是常事。对付完一顿后,他便动身去找慕尘枫,到嘴的鸭子不能飞走。雨旸时若,风清月皎,齐氏门庭赫奕,朝歌夜弦,今日更是高朋满座,笙箫不息,盛况空前。原是齐秦淮八十大寿,大摆流水宴席,邀请了修真界颇负盛名的名家修士,举杯畅饮,觥筹交错。然而对于顾行之的不请自来,众人诧异的同时更觉森寒,时间仿佛静止,每个人的表情动作都是凝固着的,直到齐秦淮敞开双臂,热情洋溢地迎上去,恨不得三跪九叩,默念着顾行之来者和善,别让他喜事变丧事。“哎呀哎呀……什么风把您吹来了。”齐秦淮一大把年纪,恬着老脸曲意逢迎,“有失远迎,有失远迎。”顾行之让开,不让齐秦淮碰到自己,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地道:“本座今日前来,是来问你要一个人。”“哈哈哈……尊主上座,先喝几口酒,等宴席结束,别说一个人,只要尊主要的,老朽定双手奉上。”顾行之环顾一圈,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中,有惧意和冷漠,还有排斥和憎恶,就连佯装好客的齐秦淮,此时额上也冒出了热汗,瑟瑟发抖,生怕他答应下来,真的入席与他们畅饮。客气话而已,阳奉阴违而已。在场的诸位,谁不想他立刻马上消失呢?“呵……”顾行之冷笑,直言不讳道:“少和本座假惺惺的,本座问你,你府上有个叫慕尘枫的吗?”齐秦淮尴尬直擦汗,眉心跳了跳,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回尊主,老朽府上确有一个叫慕尘枫的小子,恕老朽斗胆一问,他是哪里冒犯了尊主,还是……”顾行之斜睨眼齐秦淮,其他人都不敢看这边,埋头管自己夹菜,饮酒,可耳朵各个竖得极高,光明正大的偷听墙角。“本座看上他了。”顾行之故意放大声音,心中窃喜,他知道这群正道人士,皆自诩正直,最见不得有悖人伦之事,尤其他的龙阳癖,从他们口中说出来,那是龌龊,是淫乱,是天理难容的禁断,他睡男人,和他们睡女人有什么区别,他爱上的不过是与自己同性别的人而已,怎么就不堪入目了?所以顾行之就是要“恶心”他们,他们不如意,他便惬意。齐秦淮再次抹了把汗,心悸到哆嗦,他就知道姓顾的魔头是来闹事的,娘希匹,狗东西,心里是问候完了顾行之的祖宗十八代,面上还是热忱熟络地道:“原来如此,那劳烦尊主稍等,老朽马上命人把人带过来。”顾行之挑了张就近的桌子坐下,桌子上的人吓得不敢妄动,呼吸都沉缓了下来,生怕自己呼吸过重,惹恼了这位大人物,他可是有屠杀半个修真界恶贯前科在的。很快,沐风奕被带了上来,抓着他的仆人还不忘恶狠狠地踹他一脚肚子,逼迫他下跪,随行而来的还有之前院中的三个大汉。为首的大汉告状道:“掌门,这个小贱人敢偷东西。”“他打算偷我们的东西逃跑,瞧,这是证据。”一名汉子把包袱抖开,丁零当啷摔落了一地破铜烂铁的杂物和碎银子。齐秦淮的眉心再次剧烈跳动,就差吹胡子瞪眼告诫这三个蠢货闭嘴吧,别惹事。三个蠢货仍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沐风奕打断道:“我没偷你们东西,是你们栽赃给我的。”“你还敢顶嘴!”这群人平时在后院横行霸道惯了,是仆役中的恶奴,现在见沐风奕顶嘴,巴掌又要招呼过去,却被顾行之徒手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