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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第1页）

上帝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隐含的微嘲，笑着说：&ldo;好，那么你已经确认了上帝的存在?&rdo;

&ldo;不。&rdo;萨根心平气和地、但非常坚决地否认。

上帝不悦地嘟囔着：&ldo;你真是一个不讲情面的、执拗的家伙。那么，你认为……&rdo;

&ldo;我不承认是上帝之力。当然，人类还没有能力破译宇宙最后的奥秘，幸运的是，另一个巨系统，即地球的生命系统，人类已接近于认识清楚了。它的复杂性并不亚于整个宇宙。生命系统中同样存在着严密的、精巧的秩序：所有生物的遗传密码都是由dna（rna）组成，而dna归根结底仅仅是腺嘌呤、鸟嘌呤、胞嘧啶、胞腺嘧啶四种代码的不同排列;所有生物，追踪到细胞水平都是极其相似的，所有生物（动物、植物、细菌）的细胞都能互相融合……所以，看来，它们是一个上帝用同一种办法造出来的。据圣经上说，那是你七天的工作成绩。七天!上亿种生物!我想，&rdo;他调侃地说，&ldo;即使大能如上帝你，那七天也一定累得吐血。&rdo;

上帝隐去嘴角的微笑，模棱两可地说：&ldo;那是我的本分。&rdo;

萨根毫不留情地转了口风：&ldo;你先不忙居功吧。很可惜，在20世纪已经没有一个科学家相信生命是你创造的。因为按照奥卡姆剃刀原则，我们只能选取另一种更为简洁的解释：生命是无生命物质用自组织方式产生的，也就是说，是从&lso;无&rso;中产生的;它是单源的;生命的产生全都遵循同一种简洁有效的法则。有了这三条，就足以解释生物大千世界中的严密秩序‐‐实际上，不严密才见鬼呢。&rdo;他直视着上帝，&ldo;上帝，你认可这种解释吗?&rdo;

上帝并不以为意，宽厚地说：&ldo;听起来是与&lso;上帝造物&rso;同样有力的解释，甚至更好一些。我不必否认它。&rdo;

萨根终于笑了，迎上前去与上帝拥抱：&ldo;向你致敬，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你的确是一个宽厚仁慈的老人。这可真是怪事，恰恰在你坦率地否认自身之后，我才愿意信奉你的存在。&rdo;

上帝也笑着紧紧拥抱他：&ldo;不奇怪嘛，宇宙本身就建立在悖论之上。你当然知道，量子力学的根基就是最深刻的悖论，即使最严密的科学分支‐‐数学‐‐也不能例外，哥德尔不完备定理证明了，任何公理系统内一定有悖论存在……好吧，&rdo;他拍拍萨根的肩膀，&ldo;你尘缘已了，随我进天堂吧。&rdo;

但卡尔&iddot;萨根却挣脱上帝的拥抱，后退半步，再次陷入沉思。

&ldo;不，我的尘缘尚未了结。&rdo;萨根苍凉地说，&ldo;我的思考还没有完成。因为直到病逝，我一直在思考一个更为深刻的悖论。我昼思夜想，不得安宁。&rdo;

&ldo;噢，是吗?说给我听听。&rdo;他含笑望着萨根。萨根转过身，凝望着苍茫天宇：

&ldo;我刚才已经说过，宇宙从大爆炸中诞生时，遵循着一个先天的、严密的法则，以至于科学家在150亿年后，可以在实验室里复现大爆炸后的情景。关于这条永恒的法则，也许2000年前一个中国老人的表述更为简洁。这个人叫李聃，又称老子，他……&rdo;萨根突然转了话题，问，&ldo;中国也在你的疆域之内吗?据我所知，中国人历来缺乏宗教的热忱。&rdo;

上帝平静地回答：&ldo;噢，当然在我的疆域之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嘛。不过，&rdo;他露齿一笑，&ldo;中国人是比较挑剔的信徒，在那儿我不得不换几个模样和几个名字。&rdo;

萨根会心地笑了，接着说：&ldo;老子把宇宙法则称为&lso;道&rso;，他说：道不死，是为玄牝‐‐大道是永恒的，它是繁育万物的产门。老子又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大道生出浑元之气，再分阴阳，阴阳交合，生出万物。你看，多么简洁深刻的表述。&rdo;

上帝颔首说：&ldo;噢，一个伟大的哲人。&rdo;

&ldo;那么，我们就用这个简洁的名词‐‐道‐‐来称呼宇宙最深层次的法则吧。道是不死永存的，道翱翔于物质和时间之外，严厉地监督着万事万物的运行，不管宇宙是在爆炸、在膨胀、还是在走向灭亡‐‐可是到这儿我就搞不懂了!&rdo;萨根苦恼地说。

上帝静静地凝视着他，等他说下去。

&ldo;因为这种&lso;道&rso;就其本质而言，是一种信息。可是，信息的载体是什么?在宇宙爆炸前的宇宙蛋里，是一片绝对高熵的混沌，这里没有时间顺序，没有因果关系，它当然不可能容纳这些精确的信息。换句话说，即使是不死永存的&lso;道&rso;也不可能穿过宇宙蛋中的混沌而延续到过去或未来。那么管理这个宇宙的&lso;道&rso;是如何产生?是在宇宙爆炸的巨响中随着物质世界而自动诞生的?假如我们这个宇宙在数百亿年后归于毁灭，再次变成一个绝对混沌的宇宙蛋，这个宇宙之道会不会穿越混沌而延续到下一劫?换句话说，下一次宇宙爆炸会不会遵循这一个宇宙的模式?&rdo;他苦笑道，&ldo;也许我该这样问：上帝啊，请你回答，在下一个宇宙中，上帝是否仍是你?&rdo;

他苦恼地看着上帝：&ldo;我的智力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许集全部人类的智慧也无法回答。我尽力尝试过，但每种正确的解释都会导出相反的结论。上帝，如果你确实存在，如果你真有大能，请给我一个确切的回答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