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尖利到了破音,狠狠地划着人的耳膜。一字一句,真真如同钢钉一般,恨不能叫人痛死才甘心。
饶是叶文彰从小到大已经将这些话听了太多遍,此刻还是不由得感觉呼吸一滞,剑一般的眉峰猛烈地抽了一下。不过这些,就不是隔着一条海岸线的叶母能看到的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她只能听到儿子用一种无比寡淡凉薄的嗓音,一字一顿地对她道,&ldo;我就是顾念叶家祖宗,才要将修泽除掉,省的他们死后清誉受损。母亲您年事已高,外头这些事还是不要多想了,安心在家中享福才是。&rdo;
&ldo;逆子!&rdo;叶母几乎要生生气昏过去,&ldo;我是你娘!&rdo;
&ldo;可我是叶家的执掌者。&rdo;叶文彰冷冷地说道。
短短的几个字,却有着叫人难以负荷的沉甸重量,几乎要压断了叶母并不健壮的脊梁。
她就如同在数九寒冬里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一般,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这是怎么了?居然想用母子的情分来压人?
对面的那个男人,虽然在骨子里流着她的血,可自小又哪里听过她半分?
如果他肯听话,当年就不会不自量力地妄想跟大房争权,不会恩将仇报地让大奶奶的儿子为他代罪而亡,更不会在今日这般冷酷无情!
思及此,叶母不禁心灰意冷。她闭了闭眼,长长地吐了口气,带着无限的惆怅,&ldo;算了,算了,我什么都不管了。儿大不由娘,儿大不由娘啊……&rdo;
脑海里突然堆叠起太多老旧的画面。
它们一张一张飞速地闪过来,又一页一页迅速地掀过去,就像激流不止的时间一般,任你如何骄狂放纵,任你如何权势通天,都始终逃不过谢幕的一刻。
叶大太太在她最最落魄的时候救了她,将她带到了叶家这个繁花似锦的大舞台上,对她而言,那个女人就是她的神,没有人可以亵渎,即使是她的儿子也不行。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叶母又哭又笑地喃喃自语着,竟叫出了儿子多年没有叫过的辱名:&ldo;二郎阿二郎,你负尽了天下人,终有一日,你最最重视的人也一定会辜负你。为娘等着,等着……哈哈哈哈哈……&rdo;她的话音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最后终于变成了如鬼似魅的怪笑。
而叶文彰却像骤然被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痛脚一般,双拳倏然握紧!英挺的脸庞在一霎那间变得分外可怖骇人,上下牙都紧紧咬在了一起,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扭曲的样子几乎让人觉得自己眼前的就是来自地狱的修罗。
那颤动一刻比一刻剧烈,好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他的七魂六魄都生生掂出来一般!让在一边看着的徐伯只觉心惊肉跳,老人家双膝发软,差点坐到了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动荡总算停了下来。
而与此同时,叶文彰脸上的惊、怒、恨、贪、嗔、痴,那一切一切的情绪,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如同大潮退去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了。
&ldo;母亲,保重。&rdo;他低声道。然后,电话慢慢地从耳边挪了开,一点一点的,极为缓慢的,可是每一分钟都确确实实地在移动。终于,落到了话机上,发出了咚的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切,都结束了。
他定定地坐在那儿,坐了许久许久,直到太阳西斜,斑驳的光影透过窗户格子漏进来,零零碎碎地散落一地。他的心,也有了主意。
叶文彰站起身,走上二楼的主卧室。门口的保镖见是他,自动让了开。
他推开门,连惜抬头望了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起伏,&ldo;你来做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请你,早点放我走。&rdo;
叶文彰看着她平静的面容,心中忽然有些苦。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尽心尽力孝顺母亲,母亲诅咒他永失所爱;他掏心掏肺地善待连惜,连惜却决意要远离。人生这条路啊,可真是难走。不过不管有多难走,他都决心要走下去,跟连惜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下去。
叶文彰轻轻笑了,不理会连惜方才的挑衅,自顾自说着他要说的话,&ldo;我有事要告诉你。&rdo;他看了她一眼,&ldo;颜可的孩子,我会留下来。不过你可以放心,你这辈子都不会看到他的。&rdo;
&ldo;什么?!&rdo;连惜目呲欲裂,噌地站了起来,手颤抖着指向他,&ldo;你、你……&rdo;
叶文彰眼里一闪,一步跨过去,单手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则死死地勒住了连惜的腰身。那丫头仿佛气急了,拼命地挣扎着,甚至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开:&ldo;叶文彰,你个王八蛋!要享齐人之福找别人去!我没工夫伺候你!你放我走,放我走!&rdo;最后,话语中都带了哭腔。
印象中,连惜还从没像现在这么疯狂过,手脚一起上,在他身上胡乱拍打蹬踹,猫儿似的脸上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汗水哪里是泪水。而叶文彰,也难得的没有立刻去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