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衙门后,两人被关进班房里。
这比真正的监牢稍微条件好点,墙壁上点了一盏油灯,勉强照明,角落摆了张简陋的床,旁边一盆稀稀拉拉的炭火,已经无甚温度。
&ldo;没事没事,一定是官兵抓错人了。&rdo;她扶张婆婆在床边坐下,&ldo;等明日审完,咱们便能回去了。&rdo;
看着身边惊慌无措、瑟缩在棉衣里的老人,苏棠眼睛有点发酸,她隐约觉察这是因自己而起,张婆婆怕是被连累了。
桌子上摆着茶壶茶杯,她上前倒了杯茶水,但茶是冷的,老人喝不得,只好作罢,又折回来拿棉被给她严严实实裹上。
第二天中午,有饭菜从门底下被送进来,好在不是馊的,勉强能吃。
两人没吃几口,走廊有脚步声传来。门外的铁链被啷当拖动,碰撞出冰冷沉重的声响。门被打开,没什么活人气儿的官差进来道:&ldo;走,人都齐了。&rdo;
一路上,苏棠扶着张婆婆,小心翼翼跟官差打听消息。那人也不是不耐烦,就问一句说一点,态度冷淡,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僵尸似的。苏棠勉强听出来,是有人把他们告了,事情触及了刑律,挺严重,所以衙门连夜上门逮人。
天色有些暗沉,公堂两侧点着明晃晃的油灯,十分刺眼。苏棠一眼看见了莫氏,站在木梁柱底下,抬着下巴,垂着眼皮斜视她,目光冷漠,还有几分洋洋得意。
另外几道眼神也黏在她身上,警惕又贪婪,像围聚的豺狼等着分食猎物。
苏棠看着那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想起来了,兴余村的户长、乡书手,几个村民,还有那天酱菜坛子背后的眯缝眼,他也是兴余村人,难怪眼熟。
公案旁的师爷示意底下官差,便有一人出来宣读诉状,是莫氏的口吻书写,乡书手代笔:&ldo;民妇是兴余村人氏,家中有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名唤苏棠。怎知七日前,苏棠忽地不知去向,家中床底下裹了青布的三百两银钱也不翼而飞。苦寻无果,却被村口孙有善告知,曾看见苏棠抱着青色包袱仓皇逃向后山。三日后,又听贩茶归来的王喜言,苏棠已在京中落脚,妇人张氏将其收留。&rdo;
念到这里,张婆婆身子一抖,看看苏棠又看那官差,不知该如何是好。
&ldo;民妇家中拮据,白纸黑字签了卖身契的奴仆逃走,全部的家当也被偷了去,试问该如何维持生计?恳求青天大老爷做主。谨呈。&rdo;
苏棠脑袋被气得嗡嗡直响,像有一支铜铃在横冲直撞,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木然看着官差的嘴巴一张一合。
她被卖身契绑着,若逃走,莫氏的确可以报官把人逮回去,可没想到居然还倒打一耙,凭空栽赃自己偷银子。
前朝时,窝藏别家奴仆是要用重刑的,如今宽和了些,只要能私下达成和解,官家便不再惩罚,显然,莫氏诬陷她一人不够,还要从收留她的好心人那里讹上一笔。
兴余村从根都是烂的。
她恨恨盯着这群豺狼虎豹,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ldo;苏棠,你可认罪?&rdo;县尉黄大人慢悠悠问。
&ldo;不认。&rdo;苏棠逼迫自己沉下心来,目光不动,字句清晰地道,&ldo;既然这案子要审,总得容我辩驳几句,大人您说是不是。&rdo;
她眉目秀雅,被灯火映衬得唇红齿白,黄大人怔了一怔,把视线从她身上拉回来,点头道:&ldo;这是自然的。&rdo;
苏棠转过头,不折不挠的目光如锐利箭矢直直投向莫氏:&ldo;三百两?银锭还是碎银子?&rdo;
莫氏目光闪了闪:&ldo;整、整银。&rdo;
&ldo;既然诉状里说家中拮据,何时有了这么大一笔银钱?我在兴余村待了五年,可一直不知道呢。&rdo;
&ldo;自然就是为了防你这种家贼。孙家在月牙溪附近有座祖宅,这是变卖得来的钱!&rdo;户长见莫氏有点顶不住了,当机立断抢过话头,&ldo;你这段时间偷跑出去,怕是不知道孙大越在山上摔断了腿,至今不能下地干活,虎子又要念书……哎,想想这五年莫婶也没把你饿着冻着,你是黑了心带银子逃跑啊……还不赶紧交出来!&rdo;
苏棠毫不理会那套说辞,笑了笑,直截了当问:&ldo;请问房契呢?&rdo;
户长丝毫不露怯,冷然道:&ldo;房契字据,自然是在的。你若想看,或者大家伙儿谁想看,都没问题,我这便可以让阿德回村去找。把话放这了,咱们若是拿不出,立刻打道回府,再也不找你麻烦!&rdo;
一旁的乡书手连连点头,小跑离开。
苏棠没想到他竟应对如流,考虑得如此周到,不过看他们这来势汹汹的架势,事先合计好,伪造些字据也是很正常的。
她话锋一转,问:&ldo;卖给谁了?在哪家钱庄兑的银子?&rdo;
&ldo;你‐‐!我肯差人回去找,也是看在黄大人的面子,暂且听听你的解释。没想到净在这里混淆视听胡搅蛮缠!&rdo;户长眼睛狠狠一瞪,勉强沉住气,又向县尉大人作了个揖,&ldo;黄大人,苏棠拿不出证据为自己洗脱罪名,反倒要咱们证明有这笔银子,您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rdo;
&ldo;嗯……&rdo;黄大人懒散地应了声,随手敲了敲惊堂木,斜睨着苏棠,&ldo;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不要东扯西拉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