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矜久久观望半晌,只觉此景蕴有无限禅意和妙趣。曼声吟道:&ldo;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rdo;
虽然面前是一男子的背影,但他却觉这句诗无比恰当。
绝代有佳人,佳人无男女,甚至有时不需看清面貌。一瞬可入画者,便是那一瞬不可多得之佳人。
少年听见吟诗,转过身子。
两人同时怔住‐‐虽说京城不大,但不约而同的三次相遇,让两人都不禁心生感叹。
谢临望见陆有矜,眼角晕染出似有若无的笑意。他凝望着陆有矜道:&ldo;三月之间,三次相见。今日相逢,必要问清兄台姓名。&rdo;
陆有矜第三次见这少年,也生出些许亲近之感。唇角向上轻扬:&ldo;陆有矜。&rdo;
低沉的声音缓缓吐出三个字,却让人听之难忘。又道:&ldo;只是还未有字,你呢?&rdo;
谢临犹豫了一瞬,这是他首次被一个不知身份的人问名,他怕说出真名有什么不妥,但微一踌躇还是道:&ldo;谢……临。&rdo;
陆有矜颔首一笑,丝毫没注意到他的小心思。
半晌,谢临轻扯一下嘴角:&ldo;你的诗是念给我听的吗。&rdo;
陆有矜不知为何顿觉尴尬羞赫,忙转头去看别处,略带点歉意轻咳一声道:&ldo;是‐‐不过你仿佛在想心事,是我冒昧了。&rdo;
谢临摇摇头,神色顿时黯淡下来,眉眼怔忡:&ldo;在这里好一会儿,走神了。我也不知方才都想了些什么&rdo;
陆有矜总觉得他今日郁结愁绪,不像前两次见他时明净快意,他望谢临一眼,只是轻轻道:&ldo;有时我也如此。你是来这儿上香的?&rdo;
&ldo;我来这儿为舅舅祈福‐‐也顺道走走,心里开阔些。&rdo;
&ldo;恩……我看这儿很清静,走近看才发觉有人,却没曾想是你。&rdo;
&ldo;我也没料到此番竟又和陆兄会面。&rdo;谢临举目看着面前的随风摆动的苍松,轻轻开口。
他有心事,虽然他的面上还是带着笑意。但是那沉重的心事把一切的洒脱都钝化磨蚀了。陆有矜这样想着,垂目看去,目光落在少年的腰间‐‐束带之下竟是一管小巧的玉笛。
&ldo;你既随身携笛,可想吹奏一曲?&rdo;陆有矜心想,他若沉溺曲中,想必也能舒心片刻。
&ldo;陆兄想听我吹曲儿?&rdo;谢临转转眼睛,面上重新浮了狡狯笑意:&ldo;想听也可以,陪我爬到峰顶,你想听到何时都随你心愿。&rdo;
&ldo;早有此意。&rdo;陆有矜把手负在身后,转身走出亭子。
从这儿到山顶没有了便捷舒适的石阶,便是真正的山路了。陆有矜本就打算上去看看。只是没想到谢临也是这个想法。
&ldo;我初次攀到山顶,还是九岁那年。&rdo;谢临上山时一手提着衣襟,看起来有些吃力。他突然开口:&ldo;这山不高,但在山顶,也能望见大半个京城。&rdo;
山路不是很崎岖,脚踩在泥土上,倒是比方才的石阶路多了妙趣。在山路的右侧,是一条极浅的水流,潺潺不断,从山顶流下,清可见底,深度为半指左右。陆有矜把手横放溪中,阻挡水的流向。清澈的溪水却轻缓灵巧的从指间溜走。
陆有矜忽想起谢临还在身后,在不熟稔的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难免让人心生轻视。陆有矜想到此,忙抽出手来。
&ldo;我每次上山都会这样玩。&rdo;谢临笑着开口,丝毫没有嘲讽陆有矜的意思,反而一本正经的指导道:&ldo;这眼泉水是甜的,你捧些水喝,能品出回甘。&rdo;
陆有矜微怔,依言俯下身子,在手心里鞠了一捧水喝。
甘甜的溪水沁入舌尖,抿抿嘴,果然是从未尝过的清冽甘甜。
陆有矜饮了水,下巴和唇际皆被打湿。嘴唇上本不明显的细小绒毛沾水之后就能看得真切,显出湿漉漉的笨拙青涩。
谢临微怔,忽感眼前人和夺簪那时判若两人,陌生和疏离顿时减去大半,倒生出几分真实亲切。
他含笑后退两步,目光从陆有矜身上掠过:&ldo;走吧!前面就是山顶了。&rdo;
如谢临所说,这山确是不高。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已经登顶。
山顶是一片空旷的高台,站在这里,能望得见大半个京城。阡陌纵横,街市交错,宛如一道道加粗的横线,京城之大,一览无余。
这地方听笛倒比亭子里更开阔,谁也打扰不到。陆有矜洒然而立,远眺京城。忽听到一阑笛音,微带怅惘却又不染纤尘。陆有矜侧目凝视,在这峰顶之上,云霁天朗之中,谢临手持玉笛,垂眸静吹。
笛音中的愁怨是初涉世事的感伤,并不深刻,就像初夏的午后,一时兴起,咬了一口未熟透的青梅。虽不熟稔,这未长成的惘然却更于无言处令人心动。
半晌,一曲终了,谢临把笛子重新系回腰间。
&ldo;吹得真不错!&rdo;陆有矜由衷地赞了一声,面上的笑意如此时的秋阳,恬淡的让人舒服:&ldo;今日览视美景,又听得一曲,可安心而归。&rdo;
&ldo;是舅舅亲自教的我,我和表哥一起学,但我总比他吹得好。&rdo;谢临带着莞尔的追忆神色开口,但到最后,却发出深深的一声叹息。
陆有矜奇道:&ldo;你比表哥吹得好,怎么还叹气?&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