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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第1页)

花蕊的手冷如寒冰,她整个人抖得厉害,脸上的神情,简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晋王,花蕊方寸已乱,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赵光义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越发地楚楚可怜,心中抽痛,不禁将她紧紧地抱住:“花蕊,不要怕,有我呢!”花蕊伏在他的肩头,整个人颤抖不已。赵光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道:“花蕊,你放心,天大的事,一切有我呢!”渐渐地她的神情安定了下来;整个人也从紧张渐渐变得松驰下来;她的手本来是潮湿冰冷的,也渐渐地变暖,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两行清泪自花蕊的脸上缓缓流下:“主公,主公他去了,太夫人也……今日官家来,他说,他说怜惜我孤苦,让我入宫陪伴太后——”恍若一个晴天霹雳,赵光义顿时呆住了:“你,你说——不、不可能的,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不好女色的,宫中这么多的妃子他都……”花蕊浑身颤抖:“我、我怕,主公好端端的,大明殿赐宴不过七日就……如今官家又说这话……晋王,你说——”“花蕊——”赵光义用力捂住了她的嘴:“这话,你说不得,非但说不得,连想也不可以想!”花蕊看着赵光义:“晋王,国破家亡,人到此境,还怕什么?”赵光义一阵激动:“不,花蕊,我不许你这么说——”相较于赵光义的激动,花蕊反正平静了下来:“晋王,如今花蕊唯一可托可信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够救花蕊。”忽然一道闪电,直照得赵光义脸色煞白,紧接着霹雳之声,震得人心胆俱裂,赵光义放开花蕊,退后一步,柔声道:“花蕊,你要我怎么做?”花蕊眼中柔情无限:“花蕊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与晋王。”赵光义额角冷汗,潸然而下:“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花蕊上前一步:“可花蕊心中,只有晋王。”赵光义冷汗更多:“可是,他是皇帝!”花蕊打了个寒战:“难道他连你也——”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他不会。”这个皇帝兄长,他知之甚深,从小对兄弟骨肉极是仁爱,朋友下属无不顾全,因此上众人归心而得天下。可是这个哥哥,也是心性极坚毅的人,他从小到大,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艰难险阻再多,也从来不曾放弃过。他若为了花蕊而向皇帝求情,皇帝不会杀他,可是在皇帝的心中,只怕会对他这个“贪恋女色”的弟弟大为失望。他就会从一个权倾天下的晋王,国之栋梁,慢慢地投置闲散,成为一个闲人废人,怀才不遇、默默无闻。当年兄弟投身军旅,半生刀枪箭林中闯得的一切,就此放弃吗?也许皇帝不会对他怎么样,也许他想得太多了。可是半生政治风波,他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花蕊伸手,抱住了赵光义:“晋王,倘若官家怪罪,那就罪在花蕊吧,只要晋王真心对我,哪怕只有一日,我也死而无憾。”赵光义心中巨震:“花蕊——”他心潮激动,用力抱住了花蕊:“今生得你如此待我,光义死而无憾。”花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将头默默地埋入赵光义的怀中。赵光义心中飘飘荡荡,如升九重云霄。忽然间又是一阵巨雷响起,蓦然将他从幻梦中打醒。赵光义浑身一震,他看着怀中的花蕊,犹豫再三,终于狠了狠心,推开了她,道:“花蕊,对不起,我救不得你。”花蕊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颤声道:“晋王,你说什么?”赵光义别转头去,道:“明日,明日你就入宫去吧!”花蕊退后一步,不置信地指着他:“入宫,你要我入宫去,你真的要我入宫去?”赵光义不敢回头看她,只是径自说下去:“夫人,官家要你入宫侍奉太后,是你的福份。你、你去吧,只当今生今世,从未认识过赵光义这个人。”花蕊怔住了,她笔直地站着,像是化做了一具石像。赵光义看得害怕起来,上来一步,欲去扶她:“花蕊——”花蕊忽然厉声道:“别碰我——”赵光义吓得退后一步:“你、你怎么样了?”花蕊一字字道:“我很好,晋王,我没事。官家要我侍奉,是我的福气。原来我从来就没真的认识过你呀,晋王。你既无心我便休,我何必要逼你。原来花蕊今日,来错了地方,求错了人。”赵光义听着她一番斩钉截铁的话,每一字,都象是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花蕊眼中决绝的眼神,更是令他从心底里感觉到的阵阵寒意。花蕊转过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斗蓬,缓缓地披上,一步步向外走去。赵光义心潮澎湃,失声叫道:“花蕊——”花蕊已经走到门边,忽然站住了,若非赵光义心情激动,应该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在微微颤动:“晋王还有什么事吗?”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到喉边却又哽咽:“你、保重……”花蕊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放心,我自然会保重的。这个世上,我若不爱自己,还能爱谁?我若不为自己,谁会为我?”一卷斗蓬,头也不回地去了。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这一夜,风雷交加,无休无止,为什么老天爷竟不肯饶人片刻的安宁?四、次日,一顶凤翚,接了花蕊夫人入宫。赵匡胤自得了花蕊为妃后,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新的天地。他曾经娶过两任妻子,原配贺氏,继配王氏,都是贤妻良母,与他相敬如宾,只可惜俱已经早亡。宫中妃嫔纵有千娇百媚,千依百顺的,在他眼中,不是无知便是妖媚。他以为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直至花蕊入宫,他才发觉,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女人。令他真正动心的,不仅仅是花蕊的美貌,更是花蕊的才慧。赵光义每次进宫,都能够听到皇帝说起花蕊来。皇帝喜欢下了朝,到花蕊宫中,点一炉香,与她谈天说地,听她妙语如珠,说着前蜀往事,闲来下棋解闷,花蕊棋力极好,每每杀得他满头大汗才险胜几局;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听她弹琴,在她优雅的琴声中,朝政的烦恼,天下的纷乱,便慢慢退去,一时间心静如水,次日上朝,难题便迎刃而决。花蕊的宫中,既不似前皇后的简朴,又没有那些妃子的热闹俗气,花蕊的房中永远有着花香,雅致得叫人感觉不到其中用的心思。然而皇帝一日不到此宫,便会觉得心烦意乱,片刻难安。不过两个月,宫中的妃嫔宫娥们,便梳着花蕊式的发式,穿着她最喜欢穿的衣服样式,以求能取悦皇帝。花蕊、花蕊、花蕊——不到两个月,花蕊似乎收伏了所有人的心了。赵光义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他的面前提到花蕊,皇帝提到花蕊,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太后提到花蕊,那是因为花蕊格外的讨她欢心,大臣们提到花蕊,是为一个亡国之妃得到君王的宠爱而忧心重重。可是就连走到街上,也要听到蜀锦比其他的锦锻要贵上一倍,只因为——那是花蕊夫人喜欢的样式,就连蜀中风味的菜式,也忽然风行京城。他是开封府尹,这些事,自然要扰到他的耳边的。这日回到家中,见有新鲜的菜式,不过夸奖两口,他的妃子李氏便喜滋滋地告诉她,这是宫中所赐的御食,叫做“绯羊首”,说了一大堆的做法,最后才道:“这是花蕊夫人想出来的新鲜花样,为着官家重视兄弟,所以各王府都赐了一道。”李妃正夸说着入宫见花蕊夫人的情形,却没瞧见晋王赵光义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忽然间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赵光义忽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冲了出去。赵光义放马疾驰,他也不知道能奔向何处,只是心头剧痛,这无名之痛,从何而来,何时才休?花蕊,花蕊,你真的这么快就把过去抛开,就能把皇妃的角色演得这么投入,这么成功吗?他伏在马上,那马无人鞭打,慢慢地走着,慢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马,停了下来。赵光义抬起头来,惊得差点跌下马去,眼前,竟然是昔日的楚王孟昶府。原来老马识途,竟将他又带回那往日旧游之地。只是这宅子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门前冷落,那“楚王府”的匾额已经有一半落在地上。赵光义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雕梁画栋,依然如故,却已经是布满尘灰。后园的桃树,已经是花落子满荫,想昔日桃花树下,两人共谈薜涛笺,笑看着花瓣片片飞旋而落,而如今,如今人面何去,她已经在另一人的怀抱中。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是他一手把她推向他哥哥怀抱的。她跟他,也看花吗、也赏月吗、也谈诗吗、也填词吗?她快乐吗、她伤心吗、她想着的是他,还是自己?每一个念头,都象一只铁锤在敲打着他的头,就象是一万根针在扎他的心,他想得都快发狂了。他多么想远远地逃开,逃到一个看不见她,听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事的地方去,可是他逃不了,他不能逃,哪怕只有片刻,他也逃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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