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魏珩抬手成拳抵着唇边,无力地咳嗽几声,小声问:“好吧,那春末呢?”
陈岁又摇了摇头:“大约……就在这几日了。”
闻言,魏珩惨笑着叹了口气:“唉,是朕无福。”
“退下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
但陈岁并没有立即起身,只是问:“此事……陛下要不要告知谢丞相?”
魏珩怔愣半晌儿,最后闭上了眼睛,只道:“不必了。”
等到陈岁离开,宫室只剩魏珩一人,满殿寂寥。
魏珩勉强支起身,走到桌前开始写书信。
他精神不大好,握着笔的手也在打战,墨水滴落在纸上,糊了一片,他烦闷地将纸张揉团扔进纸篓,另取了一张新纸。
他落笔便是静微二字。
而后却突然不知如何下笔。
他与谢静微……
好似有千般万般可说,又好似无话可言。
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烂账。
魏珩记得第一次见到谢静微这个名字,是在自己老师的信纸上。
停留在记忆中的恩师低眉敛目,嗓音温和地同自己道:“静微是我的弟子,按理来说,算是你师兄吧。”
后来恩师横死,他平生第一次如此不冷静,冲进魏璋的营帐里厉声质问。
“你为什么杀他!”
魏璋高高在上地看着魏珩,嘴里是愤怒与阴毒的话语:“他是野种!是徐美人的孩子!他野心勃勃,早晚会威胁联!朕当然不会让他活着!”
他愣住了,然后听见魏璋说:“你这么维护他,看来与他是一丘之貉,朕送你下去见他!”
血千夜灌入魏珩的喉咙,魏璋命周围的侍卫打了他四十大板。然后将他扔进了乱葬岗。
在那里,有一位盲眼的琴师救了他,他堪堪捡回一条命,拄着拐杖赶到玄妙观,想找到那名叫谢静微的孩子,却只见荒坟枯骨,庙宇破败。
他只能离开,又为了活命,拖着病体残躯去找了齐王,求齐王庇护他。
第二次见到谢静微这个名字,是在武泰三年春。
那时,距离魏璋死去已经有三年,他十九岁,是被齐王立下的傀儡皇帝,朝不保夕。
而那时谢静微十七,跪地叩首,说自己想进齐王府。
齐王府不收来历不明的人,而魏珩身边四处有人监视告密。
但魏珩还是想方设法将谢静微带了进来。他装荒淫无度,装醉生梦死,装乐不思蜀,终于让齐王相信他是个好拿捏的草包,而草包身边多个漂亮的男宠,并不是多重要的事。
他们两个人在王府中演着昏君与男宠,一面扮着蠢货,一面在暗中逐渐收拢,培养了自己的人马,终于在武泰六年春成功杀掉齐王,在一片混战中建起了自己的武装。
魏承嘉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捡回来的。
接下来的七年,他们四方征战。
他们曾在寒夜里依偎着相拥而眠,也曾在战场上后背相抵,还曾经一起在雷雨声中,哄魏承嘉睡觉。
倒也说不清楚是像忠心耿耿的君臣,还是像生死相随的少年夫妻。
征战的第五年,汾州州牧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上龙床,却被谢静微误喝了那一杯含着药的酒。
魏珩记得那天夜里,风狂雨骤,最后他浑身脏乱,带着一身伤,穿着染血的中衣给谢静微煮了一碗醒酒汤。
后来终于荡平天下事,魏珩在长安皇城,对着众臣说:“见谢相如见朕。”
魏珩将至高无上的权柄交到谢静微手中。
他们是亲密的战友,也是史官不可言说不敢下笔的秘辛。
整个朝堂,乃至于太医都知道他们之间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也无人敢出言置疑,也不敢谏言让魏珩纳后宫开枝散叶。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