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雨天,冬末的雨,冷得跟冰雪没什么分别。我和刘易阳从医院出来,十指相扣,却无交谈。阳性,阳性,我还傻乎乎问大夫,什么叫阳性,大夫答得明明白白:&ldo;阳性就是你怀孕了。你结婚了吗?这孩子打算要吗?&rdo;天太冷了,我和刘易阳扭身走入玫瑰园,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走入玫瑰园。服务生拿来菜单,刘易阳跟他说:&ldo;我们等会儿再点菜,先给我们两杯热水。&rdo;&ldo;怎么就怀了呢?&rdo;刘易阳把一杯热水塞入我的手中,让我取暖,自己握上另一杯。&ldo;你没病,我没病,怀了有什么新鲜的?&rdo;这件事同样令我措手不及,所以我的语气并不温和。&ldo;就上海那次。&rdo;刘易阳皱了皱眉头。&ldo;你是在怪我吗?怪我送上门去?&rdo;我撒开热水杯,仰靠在椅子上。&ldo;佳倩,你何必歪曲我的意思?&rdo;&ldo;那你究竟什么意思?&rdo;&ldo;出了这种事儿,我们谁也没心理准备,我们能不能平心静气说话?&rdo;&ldo;有什么好说的?打掉不就得了,听说那手术简单着呢,十几分钟,穿裤子走人。&rdo;&ldo;你这叫什么话?那是咱们的孩子,是你童佳倩和我刘易阳的孩子,打掉?你试试看。&rdo;&ldo;那你准备怎么办?&rdo;&ldo;这还用问?佳倩,我们结婚吧。&rdo;这不是我和刘易阳第一次讨论结婚了,毕竟,恋爱谈了六年,早都谈得知根知底了,不可能没憧憬过结婚的场面以及婚后的恩爱,可是,这是刘易阳第一次向我求婚,如果这能算得上求婚的话。我们坐在这间从来没来过的小餐厅里,面前是两杯白开水,没有戒指,倒是有一屋子的玫瑰。我没笑,也没哭,就愣在那里。&ldo;佳倩,我的情况你知道,我现在暂时还买不起房,你愿不愿意先跟我住在我爸妈那儿?我会把我那间房重新装修,装成咱们的新房,小是小了点儿,不过好好布置的话,也能很温馨的,墙刷成你喜欢的粉色,家具也由你来选。对了,你希望婚礼办成什么样?中式的,还是西式的?蜜月去哪儿呢?对了,还有戒指,快,咱们先随便吃点儿什么,然后这就去买戒指。&rdo;刘易阳的眼睛越来越亮,亮得就像天上的星星,亮得就像璀璨的钻石。&ldo;我同意嫁给你了吗?你就在这儿哇啦哇啦说这么一大通。&rdo;我终于哭了。就这样,我们在这片玫瑰园里定下了终身。那天,我和刘易阳说好了,为了尽快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我们不办风光的婚礼,不度奢侈的蜜月,甚至不买带钻的戒指。刘易阳握着我的手,很紧很紧:&ldo;童佳倩,这些算我欠你的。&rdo;我眼眶持续湿润着:&ldo;这些我都不在乎。&rdo;一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年后却什么都变了。刘易阳不再认为他欠我什么,而我竟也变得无法在刘家知足过活了。我在六点四十五分到达玫瑰园,这里什么都是老样子,逼着人念旧。而我的心情竟也与那旧时步入这里时的心情惊人的类似,彷徨,惊恐,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服务生拿着菜单过来:&ldo;您一位吗?&rdo;我匆匆否认:&ldo;不,两位。&rdo;我从没觉得&ldo;一位&rdo;是个凄凉的词汇,可我今天觉得了。刘易阳在六点五十五分来了,我坐在窗口,看着他刹住车,跨下来,锁车。然后,他一眼就望见了我,没左没右一下子就望见了我。然后我们就隔着一面玻璃窗对望着,没有表情,却各自有着复杂的心情。我们点了一条鱼,一碟火腿娃娃菜,然后我跟服务生说:&ldo;先来两杯热水。&rdo;&ldo;忙啊?&rdo;我问刘易阳。真是世事难料,竟有一天,我会跟我自己的丈夫问出这没营养的寒暄话来。&ldo;还行,这批活儿快完了。&rdo;刘易阳转了转脖子,筋骨嘎嘎作响。&ldo;你别老对着电脑一看几小时,你眼睛不坏,颈椎可早晚要坏的。&rdo;这话我不知说了几百次了。&ldo;知道了。&rdo;刘易阳每次都这么说,不是敷衍,而是他一旦有活儿忙,就真的顾不得了。&ldo;别那么晚回家了,锦锦都快不认识你了。&rdo;我搬出女儿。这几天,刘易阳只有早上上班前的那么一会儿时间,可以和锦锦嬉戏,倘若再碰上锦锦酣睡或用餐,那他们父女相会就又得等第二天了。如今锦锦是我最重的筹码了,血浓于水,他刘易阳可以对我童佳倩翻脸不认人,但却割不断他和刘锦的父女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