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易阳是最后一个到家的,风尘仆仆,裸露在外的部位都冻得冰冰凉。我老生常谈:&ldo;这摩托实在是骑不得。&rdo;&ldo;哦,嗯。&rdo;刘易阳一侧身闪入了厕所,关上了门。我跟到门外,敲了敲:&ldo;闹肚子?&rdo;&ldo;嗯。&rdo;刘易阳似乎无心跟我对话,全身心扑在了马桶上。我颠儿颠儿地跑回房间,找了瓶黄连素出来。等刘易阳恋恋不舍地出了厕所,我的眼睛就直了。在他那卡其色毛衫的肩头上,竟然也粘着一根长发,棕红色,分外扎眼。放眼望去,在这个家中,无论长短,没有一个人的脑袋上顶着棕红色的毛儿。我一步一步走向刘易阳,伸手,拈下那根碍眼的铁证,然后侧过身子,越过他,挤入了厕所。我把那铁证扔入了马桶中,一按水箱上的按钮,销毁了。闻着周遭清慡的空气,我不禁觉得自己手中的那瓶黄连素格外讽刺。刘易阳傻了,看着我这一系列的举动,彻底傻了。&ldo;怎么?刚才在厕所里检查了半天,结果没想到还是有遗漏?&rdo;我把黄连素揣入衣兜中,开始认真地洗手。天晓得,在那根棕红色的毛发上,沾有多少细菌。&ldo;检查什么啊?&rdo;刘易阳嘿嘿一乐,作垂死挣扎。&ldo;口红印儿啊,香水味儿啊,还有头发丝儿啊,等等。&rdo;我维持着良好的风度,微微笑着。我之所以替刘易阳销毁罪证,就是因为人要脸,树要皮,我一不想这家中有第二人见识那头发,二不想跟刘易阳在人前大打出手。&ldo;佳倩,你听我给你解释。&rdo;刘易阳终于识了时务,选择了坦白从宽这条路。&ldo;别,我自己有眼,不用听你的狗屁解释。&rdo;风度这玩意儿,也不是那么好维持的。公公身上多出根长发,没什么大不了,可这长发要是在老公的身上,那可就另当别论了。俗话说得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吃饭时,奶奶看着我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ldo;佳倩,不高兴啊?&rdo;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我这小的再怎么装,也骗不过那老的的火眼金睛。&ldo;没有啊,&rdo;我否认,且还画蛇添足补充了一句:&ldo;高兴着呢。&rdo;而奶奶似乎也并不太在乎这个,不深究,立马换了个话题:&ldo;佳倩,你和阳阳,想不想生二胎啊?&rdo;我一口饭噎在喉咙口:二胎?我的人生字典里好像从未收录过这个词。一个锦锦已然博得了我全部的母爱,我将用我毕生的心血去灌溉她这朵天下最美的花。第二个?不了。更何况,一个孩子已造成了我和刘易阳生活水平的下降。为了给锦锦穿最干慡的纸尿裤,我们馆子舍不得下;为了给锦锦买最纯棉的衣物,质量最过硬的生活必需品,最益智的玩具,我们能坐公车绝不坐地铁,能坐地铁绝不坐出租;为了让锦锦在未来可以就读最风光的幼儿园,我们相约每人每季只添一件新衣,而且还得是反季节的打折品。都这会儿了,我还想这些干吗?锦锦他爸都已出了轨,偷了腥了,怎么还会跟我携手共创锦锦的美好明天?&ldo;目前我们还没这打算。&rdo;我有什么说什么:&ldo;我和刘易阳连个一砖半瓦都没有,这都已经拖着锦锦住在爸这儿了,要是再生一个,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rdo;&ldo;放我那屋,我那屋宽敞。&rdo;奶奶毫不犹豫。&ldo;是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能放您那屋吗?&rdo;我直接把话挑明。这下,老太太可犹豫了,想摇头,觉得不太合适,想点头,胸中又没那把握,只好僵在那儿,任凭面前的热汤一点点冷却。今天的这汤,我可是放足了虾皮儿。奶奶退场,公公又登台,之前的慈祥劲儿一扫而光:&ldo;再生一个就住不下了?你说这话,是嫌我这房子太小?真是的,小庙容不下大菩萨了。&rdo;&ldo;爸,您也希望有第二个孙辈吗?那同样的问题,我也问问您。如果第二个还是孙女,您这庙还容不容我?&rdo;今天真是大喜大悲的一天。锦锦对我的思念,哪怕仅仅是对我的思念,还有公公的&ldo;赏脸&rdo;,一下子在他们刘家对男丁的热衷下化为乌有了。还有那根该死的棕红色长发,该死的刘易阳。&ldo;爸,您甭听她的。她这是嫌我没钱买房子,她一个小辈儿,哪有道理嫌您?&rdo;刘易阳说的这番话,倘若配合好了口吻,那绝对是可以产生和事老的效果,不过,不幸的是,他好像也憋了一肚子火似的,说出来的话,声声挟枪带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