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原本坐在角落,此时缓缓立身起来。只见他身披一件黑色斗篷,从头遮到脚,虽在帐中却也未曾除下。龙小云想此人行迹鬼祟,多半是细作无疑。晓书却暗暗纳闷,他觉得此人语声颇有几分熟悉感,是在哪里听过这种不轻不重、不快不慢、斯文含蓄的语声呢?达延道:&ldo;刘先生有什么指教?&rdo;晓书一听,险些啊一声叫出来,连忙掩住嘴巴。龙小云见他这么大动静,贴在他耳边低问道:&ldo;你认得他?&rdo;晓书拉过他的手在他手上写了&lso;刘养正&rso;三字,心中暗暗骇道:&ldo;他怎么在这里?是宁王的意思?宁王和鞑靼人有勾结么?&rdo;若是为争皇位争到与外敌勾结的地步,那也太过分了。只听刘养正道:&ldo;今日明军帐中有一员虎将,大汗有注意到吧?&rdo;达延道:&ldo;先生说的莫非是下午那率部来援的年轻将军?&rdo;关外男儿一贯尚武,最佩服的就是作战勇敢武艺高强的勇士,今日那年轻小将竟与他鞑靼有名的大将赤答斗了个不分上下,虽说如今两军对峙,但达延提到他语气还是十分尊敬的。&ldo;真是英雄出少年。他一杆长枪使得滴水不漏,必是出身将门,刘先生对朝中之事了解颇多,可知这小将来历?&rdo;只听刘养正轻笑数声,道:&ldo;我自然知道他来历。他武艺虽高,却并不是将门虎子……他姓朱。&rdo;&ldo;姓朱!&rdo;达延疑道:&ldo;此乃国姓,难道他竟是大明皇族中人?&rdo;高官贵族养尊处优,多是贪生怕死之辈,这少年倒是个异数?刘养正笑道:&ldo;何止?还是最大的那一个。&rdo;达延大惊。&ldo;皇,皇帝?!&rdo;他实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失声道:&ldo;的确听说皇帝御驾亲征,但,但他竟是皇帝本人么?!&rdo;那高高坐于京城龙廷的汉人皇帝竟有这般本事?!刘养正颔首笑道:&ldo;不错,他正是当今大明天子正德皇是也。&rdo;达延喃喃道:&ldo;皇帝……他竟然是皇帝……&rdo;刘养正微笑不语。一阵阵低沉的闷响随着达延胸膛起伏而渐渐明朗、拔高,终化为不可抑止的哈哈大笑。他面上神情原本只是震惊,此刻却尽数化为狂喜!&ldo;一向高高在上的皇帝居然随军!就在离我数十里之地!这莫非是天佑我达延!&rdo;说话之间,霍然冲到帐幕前,一把扯开那厚厚帐幕,双眼如火般高炽,仿佛已穿透了层层夜幕,紧紧盯在了明军军营之中朱厚照的身上。刘养正微微一笑,曼声吟道:&ldo;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上却好象并不太懂此话的意思。以身犯险,会有怎样的后果,实在是难说得很。&rdo;帐上龙小云心中暗叫一声:&ldo;借刀杀人!&rdo;他心思细密,刘养正一提到那&lso;身披金甲手执长枪的小将&rso;他便已猜到了他的打算。天子随军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一旦让达延得知朱厚照的身份,自然就想效法当年的也先,让土木堡之变再次重演。而一旦天子被擒,国不可一日无君,另立新君便成了头等大事。那,便是宁王的机会了。好毒的一计啊,这比乱军之中派人去刺杀皇帝可要来得高明、稳当,也要正大光明得多了。两人悄悄自鞑靼军营出来,直等到了僻静处,晓书才大声喘了两口气,叫道:&ldo;他们想对皇帝不利!&rdo;龙小云蹙眉深思。朱厚照好不容易上次战场,今日这么一战绝计过不了瘾,以他那种性子,明日必定是要再次出战的。而现在达延知道了他的身份,再见他时必定将他列为重点进攻对象。朱厚照再怎么能征善战,到底也还是个人,在千军万马重重包围之下想要全身而退只怕真的是很难。略一沉思,当即拿定主意。&ldo;晓书,我们现在就去明军军营通知他们一声。&rdo;两人赶赴应州城下。当夜朱厚照并未进城,而是随军驻跸在城外,与普通士兵同吃同住,很是体验了一把军营生活的滋味。龙小云与晓书见皇帐之中居然铺的也是简陋的行军床,毫无奢侈之物,心中倒也暗自佩服:多少将军都还做不到这样,更何况他以天子之尊放下身段?在这方面他这皇帝倒也难能可贵。龙小云不欲与皇帝打照面,投书示警。也未揭穿刘养正,只写了些达延已知晓他的身份,明日出战恐将成为众矢之的,勿请慎重等语。至于皇帝听不听得进,肯不肯小心,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