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美丽,是所有女人的敌人。阿福早上听说丽夫人的事情时还觉得讶异不可能。丽夫人很有手段,她能歌善舞,风情万种,从才人良人美人然后成为夫人,生下了一个皇子。这就是她的资历,她的成就,她的地位该算是比较稳固的。宫里没有皇后,几位夫人各有千秋。然而丽夫人毕竟年轻,她沉不住气,她要先将威胁铲除。可是那个威胁反过来将她踢了下去。宫里传的最快的是什么?是消息。宫里最危险的是什么?还是消息。丽夫人想了一个陷阱,但是踏进去的不是玉美人而是吕美人。而玉美人反过来利用了这一点,丽夫人栽了。阿福想,其实,她们的争斗,就象在牌桌上斗大小,看谁的牌大,谁的技巧更好,谁更沉得住气,谁能诈倒对方。但归根结底,还是要看谁的牌大。这个牌,就是皇帝的宠爱。皇帝爱你的时候,你就有一把王牌,遇谁都能拿下。皇帝不爱你了,那你就算想死死赖在桌上,也会被人硬拖离场。阿福穿着一件浅绿衣裳,真巧,玉美人穿的也是一件浅绿的衣裳。如果不穿同样的衣服,大概还不会让人产生联想与比较的想法。而且还巧,她们是一前一后进来的。玉美人人如其名,就如同羊脂美玉雕就的美人。但是当众人不自觉的把目光再投向阿福的时候……很奇怪,平时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小小的淑人非常不起眼。时下的美女们都是瓜子脸,尖下巴,阿福从头到脚没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尖瘦,她是圆润的,象粒过年时沾满了雪白米粉的芋圆子。没人把她当成一个合格的对手。不是没人站在玉美人身旁过,如果穿都穿红,那玉美人就象红珊瑚,和她同样穿红的人则象杂碗装的鸡血。如果都穿黄,那玉美人也是一朵倾国牡丹,而同样穿黄的人只象一朵开残的黄线菊。阿福穿着绿色衣裙站的离她又不远,女人们的目光,瞄来瞄去。真是奇怪,阿福还是那个样子,看着就让人觉得放心踏实的样子,依然很圆润,目光和笑容,很温顺。她一点儿没有被玉美人比的凋残下去,平时什么样还是什么样。这不是说她比玉美人漂亮……只是……好吧,李馨看到的这一幕的时候在想,不同类型,压根儿不能放一块儿比。一个是艺术品……一个是,嗯,日用品,不具可比性。李馨也看到了玉美人。她不喜欢她。好吧,任何一个女人要去喜欢一个比自己还美丽的女人都有点困难的。而且,这个女人还和宣夫人是对手。目前没对上,可是将来一定会对上。皇帝的女人很多,皇帝只有一个。玉美人看起来楚楚动人,不过她再楚楚也动不了德福宫里这些女人,谁不知道谁啊?能把荣宠一时的丽夫人斗垮,这个女人成了她们共同的敌人。李馨走近阿福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她有点不同。阿福还是小宫女的时候李馨就觉得她不错。现在阿福等于成了她的小嫂子,她觉得阿福真是不错。但是她从来没觉得阿福漂亮,只是觉得她顺眼,什么时候看,都挺顺眼。可是怎么连李馨自己站在玉美人身边都觉得呼吸感觉到压力的时候,阿福偏偏还这么自在呢?对,如果固皇兄在这里,一定也自在。他肯定不会受玉美人影响,因为……玉美人再美,和他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李馨突然笑了。阿福奇怪的看着她,打完招呼之后,李馨先是沉默,然后突然就笑。好吧,花枝乱颤这个词就是为她这样的美人而设的。“阿福。”“嗯?”“你和固皇兄真般配。”这句话真怪,可是怎么说也是句好话,阿福向她微微笑。然后玉美人朝她们走了过来,先向李馨微微屈膝:“三公主。”“不必多礼。”李馨很客气,但也很冷淡的点了下头。玉美人又转向阿福:“这位是朱淑人了吧?”阿福和她品级相同,但是辈份不同,所以得朝她行个礼:“玉美人。”“早就听说朱淑人,今天才见得。”阿福想,你说了我的台词,我说什么?玉美人笑的极温柔,就象鲜花初绽似的漂亮。可惜阿福满脑子里都被“金枝欲孽”四个大字完全占据了,实在对她生不出好感来。每个人,出生的时候都天真。可是在这座皇宫里,每一张漂亮的面孔下都不可能存在“天真”两个字。太后出来了。大家恭敬整齐的向太后请安。阿福觉得她们也有点象百官上朝,参拜皇帝。大家各按品级派系站好,当然,太后的偏爱很固定。她唤了李馨和阿福上前去,破天荒没有先和李馨说话。“唉,树长大了要分杈,小鸟养大了要分窝……”太后看起来颇为不舍,轻轻拍了两下阿福的手:“出去了,可要好生服侍你家殿下。”“是,阿福谨遵太后教诲。”太后抬眼看了一眼殿中,似乎刚注意玉美人,吩咐人:“给玉美人搬张椅子,有了身子的人,可不能久站着。”太后似乎也不待见玉美人。当然,婆媳是对头。阿福一出德福宫,就长长的喘了口气。屋里各种脂粉香,头油香,实在香的她鼻子消受不了。阿福自己脸上不喜欢涂粉,头上也不喜欢擦油。梳头的时候她有时用橘皮油,有时候就用泡的花水,那些香气异常浓郁的桂花油茉莉油她一概不擦,更不喜欢把一张脸涂的粉白,说话的时候都怕粉会扑簌簌掉下来。玉美人就在前方不远上了步辇,她所居的承恩宫与德福宫一东一西,车辇旁有一个侍立的宫女,替她理好裙脚,又扶了一把靠垫。她一抬起头来,阿福就看到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很久没见着了,洪淑秀的样子与从前也不同了。她身着靛青宫装,下系白裙,显的十分苗条,脸庞净白清秀,头发挽着双鬟,插戴着小簇绒花。阿福试图在记忆中寻找她旧时模样。但是那个在初入宫的时候因为尿了床而慌乱,在训育的院子里默然胆怯的小姑娘,形貌已经完全模糊了。与这个看起来沉稳干练的宫女的样子,完全无法印合。三公主在后面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玉美人的步辇远去:“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啊。”她的声音很低,不过阿福离的近,听的清楚。这句词……好象前一世听过的,很有名的句子。但也许她记错了。经典的话也许不止那个世界有。这里也有相似相近的。李馨问:“喂,你觉得她美不美?”阿福诚实的点头:“很美,我没见过比她更美的。”虽然李馨也是个美人,但是阿福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说谎完全没必要。李馨说:“是啊,我也觉得她美。可是每次见到她,我都想到了画皮。”她转过头来:“你听过画皮的故事吗?”阿福僵硬的摇摇头。“白天是绝世美女,到了晚上,却把整张人皮剥下来,用彩笔细细描绘的女鬼啊……”李馨凑近她,小声说:“很恐怖的,怕不怕?”阿福觉得自己的脸皮很僵硬。画皮不可怕,眼前的李馨公主似乎更可怕一点。这个世界,也有画皮的传说故事?阿福对自己说,巧合,也是巧合。不这样说怎么办?难道她要和李馨来个相见欢吗?相见是见了,欢可未必啊。阿福觉得有点头疼,可是没想到太平殿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这……这……孩子……”玉白锦袍包着粉雕玉琢似的娃娃,正坐在椅上,泪涟涟的揪着李固的衣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