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想?得凄然?,想?得无力。在她要被拖出另一道月洞门?时,她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推开了侍女和嬷嬷。姜芜奔到正堂中央跪下,从袖中冷不丁地掏出一把匕首抵在喉上:“别过来。”
哪有人真敢逼死姜大娘子?
仆人们不敢上前,姜明潮和张寂赶来。张寂望着那?跪在地上、握匕首的手尚在发抖的少?女,心间剧沉,生出震意痛意。
他这个旁观者尚且心痛,姜明潮只哂笑:“你拿着一把假刀子,吓唬谁呢?”
张寂:“老师!”
姜芜面无血色,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朝颈上一压,便?压出了一道血痕。她额上渗汗颈上渗血,看得姜明潮目瞠,姜明潮听姜芜哽咽:“爹,求求你,不要把我嫁人。”
姜明潮放缓语气:“阿芜,你是我的女儿,我焉能不疼你?可你看看你如?今样子……不如?早早嫁人,为姜家做些贡献。”
姜芜惨笑:“爹,是我愿意走丢的吗?在我很小的时候,是我愿意被人贩子拐走吗?没看顾好我的人是你们,事后草草寻找就离开的人是你们。抛弃我的人是你,十?年不闻不问的人是你,要我长?大后就瞬间变成你希望中的贵女的人也是你。我非石木,我非草芥,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既然?这么不喜欢我,当年就不要留下我。既然?只喜欢循循,就不要告诉世人说姜家有两?个女儿。既然?这样厌恶我,你和娘就不要生下我!”
张寂身子轻晃,靠墙支撑:是他带姜芜回来的。他不忍见孤女流离,他误以为一切回归原位当是好事。是他害了阿芜,也害了循循吗?
姜明潮道:“事已至此,休要怨天尤人。”
姜芜:“爹还想?要我如?三年前那?样,再‘死’一次吗?”
张寂抬眸:三年前,姜芜回到姜家不到半年的时间,他隐约听过这位娘子寻死过一次。然?而那?是姜家的私密事,后来无人说起,张寂便?以为自己?听了流言。
而今姜芜这样说,姜明潮脸色这样难看……
张寂轻声:“老师,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姜明潮深觉羞耻,何时被小辈连连逼问?他让卫士把张寂轰走,又道:“把姜芜带走,所?有寻短见的利器都?拿走。她神志不清,半疯半癫……”
神志不清,半疯半癫。
姜芜眼中那?滴泪掉落,目中空茫,竟然?释然?地笑了出声。
见她这样,姜明潮更是连连让人带她走,不要丢人。不曾亲不曾爱,她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他急于抹去这个污点。
茫然?四顾,孑孓独行。姜芜握着匕首的手发抖,她蓦地用?力,朝自己?脖颈上重重扎下——
张寂:“阿芜——”
张寂被卫士阻拦,他出刀甩开这些人,却救援不得,眼看着那?个梨花一样纤柔的女孩儿第一次如?此勇毅,却是寻死。
他目眦欲裂,双目泛红,而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月洞门?的另一头奔来。那?人跌撞扑上来,徒手握住了姜芜手中的匕首,阻止了姜芜的动作。
姜芜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烈日下,姜循站在自己?面前,手握着匕首锋刃。姜循侧立发抖,面容紧绷。血液自姜循手中汩汩流下,嫣红残酷。
姜循俯眼看她:“凭什?么要为他人的过错而惩罚自己??”
姜芜倏然?崩溃失力,大哭出声,软倒在姜循怀中:“循循,对不起,我受不住了——”
--
江鹭打算离开姜家。
他听说姜家大娘子出了事,出于君子之风,不愿窥探未嫁闺秀的私事。姜循走后,江鹭便?重新戴好蓑笠,翻身上横梁,准备走檐上路。
他踩在横梁上时,衣摆扫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啪”的一声被从横梁扫下去,江鹭生怕这是姜循的什?么重要物件,人还在半空,便?拧腰朝下坠。
他抱着一叠书信落地,书信上沾满了灰尘。书信封页写着“姜循收”,鬼使神差,江鹭打开了这些书信。
落在他面前的第一封,是很粗劣的宛如?幼子学字的笔迹——
“妹妹,我想?如?旁人一样,唤你‘循循’。我本就是姜家女,嫁给太子的人本就应是我,我不觉得我拿回自己?的东西便?错了。只是我归家,你就得离开,我……我不知道你能去哪里?。
“循循,你不要记恨我。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孤女,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我实在想?过些好日子。张郎君问我要不要回去时,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循循,如?果你没有去处的话,不如?去建康府吧?江陵此时应当草长?莺飞,又人杰地灵,是个好去处。
“我以前四处流浪,从西北走到东南,我本还要继续走,是建康府的世子为我们建了房子,找了活计。我始终记得,小世子蹲在我们中间,给我们分发食物的样子。世子和我说,把建康当做家,他会毕生庇佑他的子民……他如?梦如?幻,是天下最好的郎君。南康小世子必会如?照料我一般,照料你。”
江鹭握着信纸的手轻颤。
这信用?白话写,错字连篇,言语稚嫩。他猜出了这封信出自姜芜之手。
怎么回事?外界一直传言姜芜和姜循不和,但是姜芜给姜循写信,姜循将这些信藏在了横梁那?种不常有人去的地方。
江鹭翻开了下一封信:
“循循,我今天见到了太子,他像天人一样。虽然?我觉得南康小世子更好看,但是太子是我未来夫君。这样的天人要娶我,我像做梦一样。我跟着娘学绣嫁衣,总也学不好,娘安慰我说时间久了就好了。爹让我读书,夜里?抽查,我背不出来,爹一言不发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