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好意思说实话,只能模棱两可地讲些见闻,倒是对两个多月前从东岸渡到蒲坂的事能说清楚些,只是当时走的是浮桥,跟自己划船过去没有可比性……
好在士卒们就想听个热闹,甚至有人问:“去了河东,能分到地么?”
打了两个月仗,也见识过常安的繁华,有些人已经累了,当初起兵时第五伦承诺的犒赏,通过发金饼丝帛已经兑现,当日还说过往后给他们一块地,一个家的说法,什么时候落实啊?
有懂的人摇头:“我听说河东人比关中还挤,恐怕是难。”
“反正总有地方。”秦禾笃定地说道:“吾等跟着大王走了那么多郡,总有地方地多,人少。”
众人相互点头,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是流民,反正离老家很远了,往后有个能落脚的去处就行,最好气候、地形与老家相似些,不然平原上种惯了地的,打发到山里还真种不来……这么一说,又想老家了,若是往后能分回去就好了。
一夜的浮想联翩,第二天,众人鸡鸣刚过就被秦禾喊了起来,启程向东。驻扎常安期间,因为没有战事,第五伦一抽空就让他们练队列,到了渭北则是练金鼓,时间太紧,兵器就只能实战练了……
训练确实是有点效果的,路上不复过去那般散乱,能走得有些军队的模样了。他们遇到的队伍越来越多,有兄弟部队,还有推着辎车运送粮食等物的降兵,多是临晋之战俘虏的,说好干苦力到秋后才放。
一时间将道路塞满了,田野里有未收的粟又不让踩,只能拥挤着缓缓前进。
走到傍晚时分抵达人头簇拥的黄河边,被分配了临时的驻地,秦禾等人被校尉召去分配明日要乘坐的船只。
“我运势就是好!”
秦禾回来后满脸喜色,他的袍泽,另一位当百却垂头丧气,原来因为船只不够,除了攻坚前锋外,其余各部究竟是坐船还是坐简陋的羊皮筏、木罂,乃是抽签决定。
秦禾抽到了船,士卒们都很高兴,今天的伙食也很不错,他们都记得,鸿门起兵、渡灞和临晋之战,都是这样的套路,每逢大仗能吃肉,都颇有些激动,害怕的情绪也有,主要是怎么都练不好的划船,而非对岸的敌人。
因为二十日风向不利,进攻计划拖延到了二十一,今早起了西风,随着万脩下达命令,一级级传下去,士卒们陆续出营集合,
被褥等物整理好但不带,各自做了记号交给辎重部队,甚至连甲都不穿,他们只带着兵刃,按照这两日分配好的地点去集合。秩序依然很乱,拥拥挤挤,走走停停,有人心急如焚,巴不得及早渡河战斗,更多人巴不得往后排。
等轮到秦禾他们时,排位不前不后,此时天已大亮,却见前锋部队已经渡河而去,这一段河道满河舟入过江之鲫,白帆似潮,众人都很惊奇,从哪里弄来这么多船?
“渭水上的平素从京师仓往太仓运粮的漕船,渔夫的小船,甚至还有临时造的。”
秦禾话音刚落,一艘船就在河心散了架,士卒纷纷落水,只能扒着后面来船,挤着渡过去,亦有不少人葬身河底。
看着这一幕,连平素自诩水性了得的士卒也吞了口水,他们要乘的船也又旧又破,不会也沉了吧?他们最多就能游个几十步,可这要在河心出了事,得游几百步回来,也太难了!
“上船,上船!”
但身后有目光森森的军法官,随着鼓点咚咚敲响,轮到他们了,众人如同一群被赶下水的鸭子,百多人上了两条船,都排排坐蹲好,有黄河上找来经验老道的渔父掌舵,满头汗珠子,打着赤膊。
秦禾一直站着,他又点了次人数,缺了两个人,点了两遍还是一样,不知是犯糊涂跑了还是拥挤时走散了,秦禾急归急,却也没办法,他的顶头上司勒令众船速速出发!
随着站在船尾巴的腰鼓手猛地一敲!船夫就开始摇橹,坐在桨位的士卒也要跟着一起摇,按照鼓点和号子,一点点离开了码头,朝东岸前进!
紧张是真紧张,手都是僵硬的,但这半个月的划船训练除了让手天天酸痛外,好歹起了些作用,速度算不上多快,但尖锐的船头在破开黄色水浪稳定地前行。
抵达河心,晨风吹拂下,水面有些摇晃,众人这几天适应了晃荡,没有哭爹喊娘,大多数人死死抿着嘴。随着桨叶划动,洒入船中的黄河水像是下了场雨,粘在衣裳上,与汗混合,湿漉漉冷啾啾的很不好受,憋了许久后,终于有人将饭哇的一下吐船上,味道有些怪怪的,这会是印在他们记忆里的气息。
行程即将抵达终点,秦禾扶着船帮站起身来看向前方,透过河上的薄雾,他听到了岸上传来的喊杀声。
前锋部队已经登了上去,听说是郑统校尉所辖,参加过龙首渠一役的人,已经被打造成了一支死士陷阵曲,犒赏最厚,专门攻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