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说:她爸有病,我们身体也不好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能以娘家为主的,一切都要看夫家的脸色行事。按照农村习俗,方玮显然不是他们眼里合格的儿媳妇。况且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给他们刘家生个一男半女的。
母亲就说:长得跟个花瓶似的有啥用,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父亲说:小子,你现在进城了,就要在城里扎下根,没个孩子将来连继承户口簿的人都没有。
刘双林的脸就红一阵白一阵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方玮背后说的,方玮并不知道这一切。
三个人统一了阵线,似乎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这个敌人就是方玮。在这个家里,方玮是外姓人,他们才是正宗的刘家人。
方玮在家时,刘双林的父母经常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事就不当着方玮说了,而是把刘双林叫到自己的屋里嘀咕上一阵子。其实,他们也没说什么,家里就那些事,无非是柴米油盐,或者关于生不生孩子的问题,方玮就感到别扭。
有一次,刘双林从父母的屋里出来后,方玮就说:以后别跟个特务似的,有什么话大声说好不好?
刘双林就说:你在这个家一天能呆几个小时,我妈让我去买大米,家里的大米没了。
方玮说:买大米就买大米,那么神秘干什么?
刘双林就不说话了。
因为方玮的不满,刘双林的父母愈发的对方玮挑剔起来。
他们用农村媳妇的标准,要求着方玮。比如做家务,方玮每天早晨做完早餐,有时来得及就吃一口,有时连吃饭都来不及,匆匆地走了,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以后的事了,在外面带一些菜。有时她做饭,有时刘双林的母亲做,不管谁做,她吃上几口饭后,就去父母家照料父亲去了,整个大院都熄灯了她才回来。
刘双林父母对儿媳妇这一点当然很不高兴,这在他们眼里,方玮是不会过日子的女人,况且连孩子都不想生。他们为自己的儿子感到惋惜。
有一天,父母这样开导刘双林:长得好看有啥用,高干子女又有啥用?
刘双林不说话,他也很伤心地望着父母。
母亲又说:双林啊,要凭你现在的条件,回咱老家找媳妇,还不可着你挑,你看上谁都是她的福分。
刘双林说:妈,你别说了。
母亲又说:找谁都会为你生儿子,保准能过日子,让你安安心心地在外面上班。
刘双林的神色就严峻了起来,随着结婚,后来又来到军区工作,他也渐渐意识到,方玮就是一个女人,他以前对她的那种崇敬和神秘,渐渐地消失了。他和方玮在一起从头到尾都觉得无能为力,任何事情都当不了方玮的家,他在被方玮牵着鼻子走。
以前方玮在他眼里是高干子女,现在只是他的老婆。也是以前,方玮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部长,但现在就是一个病人而已。他以为自己调到军区后,仰仗着方部长的关系会平步青云,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参谋而已。
刘双林一进机关便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在师里的时候,他认为自己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到了机关后才意识到他和别人已经没有可比性了。其他的人个个都是那么优秀,不论是家庭,还是工作,刘双林都感到自己望尘莫及。他只能听从命令,服从安排,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态度决定一切。工作一段时间以后,他都有些怕走进机关了,无形中的压力,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每天,他总是踏着上班的号声走进机关,又踏着号声离开机关,当他走出机关时,才长长地吁一口气。
在起初的日子里,就连回方部长家他也感到难受。下班的时候,方玮还没下班,他不想面对孙阿姨那张冷着的脸,有时他就在院里的花坛旁绕来绕去的,要么就是站在一棵树下抽烟,直到该回去了,他才硬着头皮走回去,一走进那个家他就感到压抑,他也说不清这种压抑从何而来,反正就是浑身不舒服,连呼吸都感到不顺畅。盼星星盼月亮,自己终于分到了房子,那时,他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把父母接来一同住。现在父母终于来了,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方玮对他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方玮的出现会打破他们生活的气氛。
在方玮没回来时,父母和他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仿佛又回到了放马沟的田间地头,然而方玮一回来,父母亲便冷了脸,抹回身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空气立刻就僵住了。不仅他感到不自在,方玮也不舒服。双方的这种情绪让对方都感受到了一种危险。
方部长的病又一次稳定下来后,他执意要过来看看刘双林的父母。毕竟是亲家,按老理应该是很亲的。刘双林父母来的时候,正是方部长病重的时候,双方自然无法见面。方部长要看刘双林的父母,遭到了孙阿姨的反对。
她说:他们没病没灾的,他们不会来呀?
方部长说: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两回事。
方部长说完就往外走,孙阿姨不放心方部长的身体,只能在后面跟着。从西院到东院,几百米的距离,方部长却走了半个多小时,头上都冒汗了。以前这点距离对他来说有五六分钟足够了,方部长抹头擦汗时,在心里说:人呢,看来没法和自然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