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枝不肯信,“哪户人家?”
“清河庄康家的老爷,康元武。”
娴枝见到这位康元武,是柳娘精心挑选的个好日子,安排他们在茶馆的厢房里见面。
这里不比鹊城,体面的场所不多,这家茶馆也显得有些简陋。小二奉上来的茶,说是一年也进不到几块茶饼的好茶,端盏一品,是从前在满家只会分给下人喝的品类。
柳娘嫌娴枝话少沉默,暗中捅了捅她催促,“快跟康老爷说话呀。”
娴枝无可奈何,只得对对面人微微一笑,“康老爷。”
严格来说,柳娘也并没有骗她。康元武生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虽然方面阔口体态肥胖,但的确看着性格敦厚温和,满身绫罗绸缎,脚蹬宝靴,气度非常,一看就非富即贵。
听闻他料理着十里八乡几十家钱庄,是不折不扣的大户人家。
但是望他鬓边那丝丝缕缕的银白,恐怕比贺琮还要大上几岁。
康元武见她这么一笑,骨头都要酥了,连忙举起茶杯,如敬酒一般呵呵笑着回应,“娴枝啊,我早前见过你一面,知道你生得美,没想到这么美,看来说媒的没骗我!我们何日定亲?我八抬大轿娶你过门,你们家不用出嫁妆,我会下最丰厚的聘礼,绝对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
定亲?如何就说得到定亲?
娴枝望着他,面上除了僵硬的笑再挤不出第二个表情。她望柳娘一眼,对方也挤眉弄眼冲自己笑。
气氛一时沉默,娴枝垂下眸子,葱白的手指不断摩挲茶盏的杯口,几乎要将那里看出一个洞来。
柳娘怕对方尴尬,又凑近她低声道:“你还不快应一下,康老爷说了,不让你做小!人家的发妻刚过世,娶了你回去,康家的家业就全是你的。”
“不让我做小,可又让我做续弦?”娴枝咬牙切齿,桌子底下,膝盖撞了撞柳娘,“你看他那皱纹,他那白发,他还能活得几年?你真是疯了!又想让我嫁给这种人,这就是你给我千挑万选的好亲事!”
“瞎说!你懂什么?”柳娘吃痛,毫不客气地用脚踩回去,“就是因为他还活不了几年了,这才好。他能熬得过你吗?到时候你不就是康家的主子?那么大一个家,过得难道不快活?别跟我装!你在满家过过那种日子,如何还能忍受在田间地头教书的清贫?”
娴枝愣住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说她一丝一毫都不贪图富贵享受,那的确是假的。她在满府过过主子日子,奴仆婆子伺候着,每日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再要她在漏风的茅草屋和粗茶淡饭中消磨一辈子,的确难以接受。
即便这三年,她已经尝到了平淡的乐趣,但日子终究过得艰难。
吃苦,是很难吃得习惯的。
“这位康老爷为人善良,你跟了他,他绝对不会亏待你。更何况这里是山野乡村,你也回不去鹊城了,还有更好的出路吗?难不成你还想像从前那样,我们孤儿寡母,日日被人欺负?”
是啊……她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娴枝怔怔地抬头,望向对面的康元武。
青春早就从他身上逝去,他脸上挂着温和亲善的笑,却让她觉得,这是一个熟练老成的猎人,在等待自己的猎物被甜美的食物诱惑,一步步心甘情愿地走进牢笼。
“娴枝姑娘啊,考虑的怎么样了?”
“……”
康元武依旧耐心地微笑,等待着她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的大鱼大肉太多,磕掉了牙齿,用两颗金的补上,一裂开嘴那闪闪的金光便刺人眼睛。
“……我再想想。”
娴枝霍地起身,转身离开了茶馆。
柳娘忙提起裙摆追了上来,去扯她的衣袖,“你疯了?这么好的姻缘你不考虑,你也不看看,这地界能有几个像康老板这般知书达理又亲善的人?他的口碑在十里八乡都是好的!”
娴枝望着她,实在无奈:“……他年纪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