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慈向前迈了一步,看似是从托盘里替顾老爷子拿毛巾,实际是拦住了顾勤的路,顾勤与她目光相交,“多谢沈姨。”还穿着西装的顾祥立马急了,“爸,您看他什么意思。我母亲也是明媒正娶的。”顾老爷子心里虽不舒服,但一家之主的霸气还在,“什么他,他是谁?”顾祥顾祈两兄弟,哥哥比较愚鲁,弟弟却很精明,顾祁立刻就拦住话头,“爸别生气,二哥就是个直脾气。”说着又看顾祥,“二哥,大哥心里惦记着前面母亲也是难免的。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大哥肯回来,就是给我们兄弟面子了。父亲面前,咱们是做弟弟的,不要和大哥争锋。”说着就看顾勤,“大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看在是二哥好日子的份上在家里住一宿。父亲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他当着儿女的面求您吗?”顾勤从小就吃顾祁的亏,知道他挖坑,但如今他不再是必要辩出个四五六的八岁,他不用求着老爷子,自然也懒得戳穿什么,于是,甩掉了顾祁拖住他手臂的手,“多谢好意。不过,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今天,是你哥哥的好日子,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嘴上的官司他打够了,从他五岁沈慈进门那一天起,他就没赢过。索性,现在即使不赢也不用怕什么。他将托盘顺势递在了顾祁手里,干净利落地走了。顾振云勃然大怒,“反了反了,给我拉住他!”顾勤回头,望着老爷子涨红的脸,只说了一句话,“我十几岁身无分文踏出这个家门的时候,您拉过我吗?”=======不好意思,大家久等了。二十四章酒干倘卖无(4)顾勤回头,望着老爷子涨红的脸,只说了一句话,“我十几岁身无分文踏出这个家门的时候,您拉过我吗?”“你,你!”顾老爷子梗住脖子说不出一句话来。顾勤停住了脚步,有一瞬间得难受,为他日渐衰迈的父亲,他其实也明白,人上了年纪,想要的无非只是团圆而已。可惜,这样的愿望,即使他可能,别人也不可能了,“爸,这世上,没有四角俱全的事。我走了,您自己保重。还没迈出两步,突然听到沈慈尖细的声音,“老爷子!老爷子你!唉呀!这也太不懂事了!”顾勤听到沈慈尖叫,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去,就看到老爷子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脸色苍白,顾勤连忙伸手替老爷子抚着胸膛顺气,老爷子气息喘匀了,一把推开他,“不要你管!”这一下推得很猛,但到底人上了年纪,势头不是很急,顾勤只一个趔趄,不小心撞倒了在身后的沈慈。沈慈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顾祥连忙上前去扶,瞪大了眼睛看盯着顾勤的背影,就要骂出来。顾祁截住哥哥的话头,立刻道,“二哥别在意,大哥也是着紧父亲,不是故意的。”沈慈被两个儿子扶起来,轻轻扶着腿侧,“哎呦,没事儿。”顾祯站在最后面,声音小小的,“妈。”顾勤转过头,微微欠身,“抱歉,沈姨,您突然站在我身后,我没注意。”顾祥叫道,“你什么意思!”老爷子狠狠瞪了顾祥一眼,然后看顾勤,“这么大的人了,还毛手毛脚的。”说着又看沈慈,“既然摔了,就叫阿祯陪你回房歇着。”沈慈强笑道,“没什么的。”却还是叫了顾祯扶他回去。顾勤望着老爷子,“爸——”顾老爷子看沈慈和几个儿女走远了道,“我知道你怨恨我娶了你小妈。可是,我已经娶进了门了,顾祥他们也不小了,你还要怎么样呢。一家人团团圆圆、高高兴兴地不好吗?纵然你小妈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不能看在你爸的份儿上,能过去就过去嘛。实在不行,我让阿祥他们几个给你赔罪。”顾勤知道,依老爷子封建大家长的个性,能这么说,已是向他道了软了,只是,有些事,不是父亲想的那样,在他眼里,他和他们都是儿子,可是,在他们眼里,他却是个占着位置的抢夺者,虽然,用世俗的眼光看,那个抢夺者是他们,“您言重了。您也说了,她是继母。我是做小辈的,有什么对得住对不住。”顾振云看他,“你还是恨我。恨我没为你亲娘守着。”顾勤轻笑,“您中意温柔和顺的女人,对母亲,原就不过尔尔。小时候虽不懂,可现在长大了,做儿子的也明白。”顾老爷子瞪起了眼睛,“你明白个屁!我跟阿园虽不如和小慈这般伉俪情深,但我哪一点对不起她对不起唐家。她自进了门,就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哪怕后来续了沈慈进来,我也是为她守足一年的。礼法规矩,我哪一条不是妥妥当当,就是唐家,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顾勤看着老爷子拼命数说自己对母亲毫无亏欠,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一股无名之气堵在肺里面,仿似父亲全部的剖白都只让他觉得可笑,“发妻过世一年就续弦,宗法律法都说不出您什么来。您愿意娶就娶,没什么大不了。我呢?我妈走的那年,我才五岁。五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我只知道,我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我只知道,顾祥顾祁都有娘,我没有娘了。您说这是我的家,可是我告诉您,自从她进门,我就是个外人。我在自己家里活着,却像是寄人篱下。一杯水,一口饭,吃苹果还是吃香蕉都要看人脸色。您过过这种日子吗?您知道,不想被人喂饭,不想被人抱,不想叫别的女人母亲是什么滋味吗?”顾勤抬起头,“您知道刚刚挨了鞭子,就要背着书包去上学,肩带压在伤口上是什么滋味吗?您知道,哭都不愿意哭出来又是什么滋味吗?”顾老爷子看着顾勤的眼睛,“那些都过去了。你是个男人,就不能让它过去吗。”顾勤道,“当然可以。所以,顾祥订婚我回来了。我还是可以和她打招呼,还是可以和她道歉,哪怕我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她就摔倒。”老爷子沉下脸,“我知道,你小妈后来是糊涂些。可她刚过门的时候,未必是对你不好的。”顾勤沉默。顾振云感叹道,“她是个可怜人。当初,甚至为了你,愿意把顾祥给打掉。要不是我发现的早,老二可能就生不下来了。所以,老二脑子慢,不争气,我也不愿意怪他。当年那一碗药下去,谁也不敢说她不是真心。她也是当人母亲的,那时候还是个孩子,不能说全不是真心。顾秦,人要知道感恩,你小时候不懂事做了多少事,她都忍了。她难道不是想一心一意跟我过日子?你长大了,学着大度一点,她到底是你小妈,是我明媒正娶的女人,哪怕是继室,你做人儿子,就把那些怨气收一收吧。”顾勤看着父亲,“我早都没有怨,但要说感激,我敬她为您生儿育女,打理家务。其他的,她和我,谁都不必说。”顾振云死死盯着儿子,“顾秦,人心是偏的,可道义要摆正。你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觉得她占了你妈的位置。可是你要知道,你小妈也是好人家的姑娘。难道,让我像王老二那样始乱终弃就是对你好了?那康家的姑娘,难道就不是人?”顾秦原本已经不想争辩什么,在父亲眼里,他是儿子,可继母也是父亲儿子的妈,此刻听到老爷子说起康君,却突然忍耐不住,“您不必说了。我不知道康君要是进了门,会不会今天的顾勤就是以后的王钺息。但论起做父亲,这世上,谁也不必去比我师兄。比,也比不起。”顾老爷子已经被压下去的火突然蹿起来一丈多高,抓起床上的枕头突然就扔出去,“畜生!你给我滚!我只当,没有生过你这个儿子!”顾勤将枕头捡起来放在床上,“您不高兴,大可以再拿鞭子抽我。反正我不是七八岁,挨得厉害了,也就知道跑了,大可不必担心再打死了我。”顾老爷子就一句话,“滚!”顾勤走出房门,转去佣人房里叫芳姐,“我回去了,麻烦您照看着点父亲。有事,叫小姐帮忙。”“是。大少爷您慢走。”芳姐连忙答应。顾勤深深向后一仰脖子走出了家门,突然狠狠掐住了自己掌心,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真的,不想再惹老爷子伤心。开车回淮下路去,打开门,竟觉得有熟悉的气息。向里一走,便听到电视的声音,看着那双穿着蓝色袜子的脚在茶几上轻轻晃着,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师兄,您怎么来了?”王致把整个身子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换着台,特别举重若轻地答,“买年货。”顾勤呆呆地站在不远处的地方。王致招招手,“过来。让我看看是不是又和老爷子吵架了。跪这儿掌嘴。”顾勤知道师兄才不是真要罚他,笑嘻嘻地跑过来,蹭着师兄小腿,“师兄吃饭了吗?我给您下碗面去。”王致狠狠抽了他一记脖溜儿,“你还没呢吧。锅里给你剩了米饭了,案板上呢,自己热。”二十四章酒干倘卖无(5)顾勤吃过了饭,坐在师兄旁边,放低了声音道,“师兄怎么会突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