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一叹,端起茶壶为我倒一杯茶,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想喝,他放下茶壶,靠在椅背上道:“当年查嗣庭是隆科多举荐,而汪景祺是年羹尧的幕客,这两人又都是浙江人,设立了浙江整俗使后,许多士子们都说是皇兄是为了打击隆、年两人而迁怒于浙江一省人。本来这事已经过去了,可自设湖南整俗使,这股流言又传了起来,另外,曾静的诽谤之词是什么,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其实曾静的本意并不是‘夷夏之防’,他真正的用意是对皇兄的嗣位、对待诸王态度、严惩年隆朋党表示不满。”我心中震动,原来自己所知道的仅仅是一点皮毛,自己并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在心中苦笑一番,难怪胤禛这些日子面色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隐隐透着恨意,曾静指的每一样都是他的痛处。怔怔的出了会神,抬起头,却见十三眉宇微蹙看着我,见我回神,他微笑着道:“这事以后不要再问了,好好的养身子,赶快为弘瀚添个弟郎才是正事。”我脸一热,笑骂道:“你只要操着绿芜的心就好了,莫要管人家的闲事。”十三笑着瞟我一眼,笑容甫落,脸上即现出一丝无奈神色,苦笑着道:“自承欢回府,虽说也时常去陪绿芜,可这丫头不知为何,好像一下子长成大人了一样,在绿芜面前礼节十足、俨如别家的小姐进了我家的府门一样。”我心中难受,低头默了一会,抬头看了眼十三道:“过几日让承欢来一趟。”十三叹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承欢最听你的话,由你来给她说,她也许会理解绿芜的良苦用心的。”我点点头,心里突地想起一事,在心里细细琢磨一番,方盯着他开口问道:“国库的银钱可否充盈?”他一怔,凝神望着我,半晌没有出声,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晃,笑着道:“我脸上长花了。”十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嘴角逸出一丝笑,笑着问我:“问这做什么?”我笑着撇撇嘴:“我不会用国库的银钱,你不用这副表情,我是想送你几十万两银子,看你有没有地方放。”闻言,他一顿,杯子里的水洒了少许出来,落于他的袍角,我笑着递给他帕子,他放下杯子,未接帕子,瞪着我正容道:“以前八哥府中的人找了你。”我在内心讶异不已,但转念一想,十三知晓,我这么些年并没有什么积蓄,况且又是几十万两,他想到八爷的铺面,那是常理中的事。我收回帕子,挂于衣襟上,看着十三点了点头,十三收回目光,默默思索了一会,蹙着眉头道:“倘若皇兄知道这些铺面八哥交给了你,这些钱他是不会收的。”我苦笑几声,道:“我知道他不收的,可是我一个居于深宫的人拿着这么些银子又有什么用,他若不收,我吩咐他们撒在京城的大路便是,如此总会解一些人的燃眉之急的。”十三呆了一下,随即笑着道:“皇兄即使怪罪,我也接了便是。”笑过之后,他叹道:“偌大的国家,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皇阿玛在位时,四十八年时户部存银五千余万两,到了六十一年,就只剩下八百余万两,官吏贪污日益成风。按旧制,新君登基恩诏天下时,应该豁免官员亏空,可皇兄继位,国库几乎没有存银,没有办法,皇兄刚刚继位便向户部下达了清查钱粮的诏令。”他苦笑了下,又续道:“挪用轻罚、侵吞重惩,这是皇兄当时下得口谕,但是吞下的银子,他们又怎会轻易吐出呢?‘不取之于民,将从何出?’皇兄惟恐这些人填补亏空时苛派民间,责令其不许复留原任。为此,皇兄可是得了不少的骂名。”十三面带微怒,双眼直直盯着前方,久久不发一声。我也默默出着神,自古称孤道寡之人为了身后之名,治下宽松,造成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的何其多。而胤禛因此得恶名,甚至直三百年后,人们仍认为他是‘暴君’确实是有些冤。两人默默出了会神,十三忽然道:“曾静这类妄议之人,杀了也不可惜,本是读书人,却不做学问,诱导不知道内情的百姓,指诬天子。”我木然望着他,脑中空空的,怔了一会儿,我轻声道:“我们满人以异族入主中原,按汉族文化的传统观念此即所谓的‘异族称王’,不算正统,为此,少些士大夫对这有着敌视情绪,也是常理中事。曾静其人,不知内情,却妄议朝事,确实罪无可恕,可是……”我在内心默默想着,十三啊十三,怕是你皇兄不会杀他,他会留着曾静,为自己正名。我在内心苦笑一番,不再开口。十三目注着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会,笑着道:“若曦,你变了很多,以前我们之间从不谈论这些,而现在,跟你说话,竟像跟朝堂上的老臣子一样。”我隐去心中那丝酸涩,淡淡地笑着瞪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越来越不像女人了。”十三一愣,即而哈哈大笑起来。我脸上挂着丝笑,心中却默默想着,以前总想着熬到年龄就能出宫了,在宫中小心翼翼、言行谨慎,惟恐一个不留神而惹祸上身,又怎会敢对他人说真话。而现在,早已决定把心已留在这里,人也就不自觉得想着身边的事,另外,现在的我,心境平和许多,也懂得了珍惜身边的人,自然会想着、也会担心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因此,十三说我变了许多,这确是实情,其实自己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变化。失神的想了会儿,忽闻十三道:“臣弟见过皇兄。”我微怔一下,抬眼却见胤禛和高无庸两人一前一后站在门口,胤禛若有所思的望着我,我朝他笑笑,起身拿来一锦凳,他淡淡的从十三脸上掠过,边走过来边笑着问:“和李国栋谈妥了?”十三起身点了点头,待胤禛落坐后随着坐下。站在门口躬身而立的高无庸轻声道:“皇上,午膳是否就在这里用。”他端起我的杯子啜了口水,缓声问十三:“没什么大事的话,一起用吧。”十三侧头默想了一瞬,微微笑着道:“这会手头没有紧要的事。”他看了高无庸一眼,高无庸利落的转身出去了。三人扯了会早些年的事,一时之间三人竟若回到了从前。直到高无庸领着人端着午膳鱼贯而入,三人这才相顾失笑,回到了现实。高无庸轻声的指挥着众人,麻利的摆好后一行人蹑着脚,迅速的退下了。他为我夹起一箸菜,笑着对十三道:“这些年想聚在一起吃饭,也成奢求了。”十三点点头,望着两人发辨之中已掺华发,我心中有些许难受。暗暗叹口气,低头自顾吃起来。我用完膳,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胤禛微笑着问:“用这么一点就好了。”我微笑着道:“半天没有起身,不怎么饿。”十三抚了抚下巴,嘴角蕴着丝笑看我俩一眼,即而仍低头用膳。胤禛喝口汤后,问十三:“今年国库存银有多少。”我一呆,默盯着了他一眼,十三回望我一眼,道:“现在已逾六千万余两。”胤禛双眉一扬,微笑着道:“终于缓过劲了。”我暗松一口气,十三淡淡地瞟我一眼,正要开口说话,胤禛却眉头一皱,人虽笑着,眸中却是冷意慑人,道:“西藏的事,也该是时候管管了。”----------------------------------------今晚看了几位朋友(哈哈兔儿、1yh2003等)的转载,朵朵很高兴。但发现一个问题,前几天朵朵抽空修改了上部的几章,但转载的朋友应该是没有发现,所以朵朵在此声明一下,转载的朋友请抽空修改一下前几章(续步步的上部本月会陆续修改完的),这样看文的朋友会觉得情节更合理一些。朵朵2007年6月8日十三默了会儿,面带犹豫神色,抬头看着胤禛道:“皇兄,臣弟觉得时机不妥,待手头的这件事过去也不迟。”胤禛微微摇头,说:“我们政局稳定、财力充足,而谆噶儿噶尔丹策零刚刚继承可汗之位,这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只有谆噶儿平定了,西藏才算真正安定,西藏安定了,青海、蒙古也就安定了。”阿拉布坦在雍正五年年底殁,其子噶尔丹策零继承可汗之位刚刚一年,在权力交替之际,如果讨伐,确实是个好的时机。十三蹙眉想了会,道:“虽说这几年他们不敢侵犯边境,可这确实是与社稷民生休戚相关,而且正好可以借助其父拒不奉诏讨伐。”十三虽是这样说,可面上依然略带忧色,我心中知道他为何如此,古人有云‘攘夷先安内’,十三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胤禛淡淡地掠了眼十三,说道:“你忧的也是关乎人心向背的事,是得想个法子。”十三点点头,面色舒缓了许多。准噶儿扰边和各地土司动乱一直是贯穿雍正朝的两件事,我坐着默默听了半晌,担忧的问:“准噶儿是游牧民族,他们长于骑术、骑兵精良,作战速度迅速,行动灵活。况且西域旷远、戈壁荒滩阻隔,环境恶劣,粮食供给怎么办?”胤禛嘴角蕴着丝笑看着我,过了会,忽然伸手抚了抚我的脸,我面上一热,偷眼看着眼十三,却见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和我对视一眼,他脸上笑意加深,移目望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