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想弟弟,奴也害怕家里穷到要把奴卖出去,于是奴就在家里拼命地干活。奴天生就比村里别的姑娘手快,采黄麻编制麻绳,永远都做得又快又好,想着只要能卖出去这些麻绳,买得起粮食,爹娘就不会卖了奴。奴当年不会说官话,那要麻绳的行商却是京城人士,奴便大着胆子比划给那些行商们看,可能当年奴又黑又瘦,看着就可怜,那些搓得好的麻绳便统统都被行商们买走了。”
荣王看到周嬷嬷的手,倒也不算粗糙。然后他想起周嬷嬷每天都用白醋泡一泡手,才明白为何周嬷嬷手上的茧那么多,摸起来却有些柔软。
“再说当时的幽州,卖儿卖女都是常有的事情。奴婢家里都还算好的,好歹人都活着。当年盗匪虽然没有这几年猖獗,但是也有不少人死于匪患。奴婢的家人躲过了匪患,躲过了旱灾,却没有躲过苛捐杂税。当年在此地掌政的城主,背景极为深厚,手中持有重兵,朝廷都无法干涉此地的税务。商税,农税,甚至路过一条街市都要交税。多少人因为交不起税,成了农奴或者佃户。不少人都在唾骂城主,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奴的爹决定离开这里,到京城谋生。”
荣王感叹道:“苛政猛于虎。”
“幽州到京城这一路,奴一家都担惊受怕,害怕有土匪将家里不多的粮食抢走,好在奴家里看着就没甚么油水,又混在一群流民中,倒也没被土匪盯上。等到了京城,才知道居京城,大不易。”
“堂叔一家倒是没有逃荒到京城,但也离京城不远。”
“奴还是被卖掉了,因为奴的大弟生了重病,又被堂叔送与我家了。奴的爹娘不想怪堂叔一家对待大弟苛刻,可是奴心里却是怪的。因为大弟身上连肉都没有,肋骨一条一条的,只有一层皮裹着,竟然比流民们还瘦些!”
“爹娘都觉得大弟没得治了,家里也没钱,只说他们欠着大弟的,下辈子再还!可是奴婢不相信还有下辈子,大弟若是死了,奴一家都心中难安。可巧奴婢看到有太监在县衙门口说话,奴便用蹩脚的官话问他‘叔,我能跟你一样去那儿做活不?’那太监白胖,看着就慈善,看奴自个儿卖自个儿,也不多问,爽快给奴银钱,不多,二两,奴就进宫了。大弟也活过来了,如今有儿有女,还说要给奴过继一个儿子,给奴养老。”
荣王笑道:“合该如此,只是却用不着你侄儿给你养老了,本殿下还养不起周嬷嬷你吗?”
周嬷嬷笑了起来,高兴地给容王殿下行了礼。她在宫里吃的苦,也没比逃荒路上吃得苦少。好在她现在是熬过来了,连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都要对她客客气气。她重游故地,也想看到这片地方,在那个有经世之才的沈大人手中,熬出来,变得像现在的她一样,历经沧桑,却又焕发出不一样的生机。
第113章对不起,先更一千字
“报!城主大人,荣王殿下在城外一千里处扎营,仪仗队已经整装待发,请城主下令打开城门,迎接京中贵客!”
沈黎放下公文,他笑道,“竟然这样快,可见荣王殿下已经腻了舟车劳顿,早早就下令全速前进了。来人,备马。”
不知道小胖子殿下有没有稍微瘦一点,如果还是那个胖乎乎的殿下,瞧着喜庆有余,清俊不足,那就不要怪他多派些重要任务“折磨”对方了。
沈黎面上不显,心里却冒着坏水,一双眼睛越发明亮且漾着笑意,外表一派清风霁月,叫廊下的婢女和仆从看着就不由得红了脸,垂下头不敢多看。
千里之外的荣王突然连打三个喷嚏,他用胖胖的手,环抱住对“悲惨”的未来一无所知的自己,心里想着:“定是沈先生想念我了,嘿嘿,本来打算悄悄前往,谁知父皇早就告知先生了,哼,这次若是先生再给我弄出好玩的好吃的,绝不叫父皇知道!”
荣王向蓟城观望着,九月末的蓟城郊外显得格外清爽,天高云淡,几只飞鸟从天上掠过,山脉连绵,不远处的几座村庄隐约有袅袅炊烟。
这里虽然还是略显荒凉,但是城门俨然已经有些许百姓入城做买卖或者添置家用的东西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不像别处飞扬跋扈,对百姓吆来喝去,他们笔直地站立左右,有些时候甚至会给携带东西过多的百姓搭一把手。
最神奇的是,城门又新开一个侧门,这侧门不宽,也不高,只有两人不到的宽度,旁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老弱病残孕”专用通道。
进入城门当然需要给过城费,但是蓟州早就改了规矩,每月只有十五十六这两天需要给过城费,平时是不用给的。到了一定年纪的老人,孕妇,十岁以下的孩童以及残疾人或者患有急病者,都不用给过城费。
周嬷嬷叹气,她知道沈黎与自家殿下要好,只是大昭青年才俊无数,世家子弟大多都不是酒囊饭袋的庸人,只是殿下偏不屑一顾,只喜跟在沈先生的后面打转,如今她算是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蓟州城中样貌还没有看见,却也能窥见一二,跟随荣王一道前来的,还有荣王身边的几个伴读,他们都是京城中一等一的世家子弟,无论是心性,能力,或者家世,都胜过世上大多数的少年人。
原本他们还对殿下偏爱沈黎表示一些不满和忌惮,现在这些心思,早在这一路上的奔波中消失了。
早些年这里是什么样子,他们都没有见过,但是他们中不乏有曾经在此地跟随陛下征战的长辈,幽州是什么样子,蓟城原先是什么样子,他们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