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卿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盘算了数遍,拿定了主意,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李吉春同他眼神一触,心脏立刻咚地一跳,开始隐隐作痛。他竭力展开一个友善的微笑:&ldo;徐,徐老板……&rdo;徐老板硬梆梆地问他:&ldo;你儿子看病的钱筹到了吗?&rdo;虽然觉得他问起这个问题有些奇怪,但李吉春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个头,&ldo;嗯,筹到了……&rdo;一说完就觉得徐海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ldo;筹到了?你哪儿来的钱?&rdo;男人怀疑的眼光和质问的语气令李吉春莫名地觉得有些受辱,他下意识地为自己辨护:&ldo;我卖了一个肾……&rdo;卖肾?!徐海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下意识地便把眼光投向他腹部。而李吉春,说完就有点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对徐海卿说这些呢?争取同情吗?还是以这种方式谴责他之前的见死不救?不管是哪样,其实都很没有意义……&ldo;四十万。&rdo;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徐海卿这样说:&ldo;四十万,我买你一年。&rdo;卖肾还是卖身,这是个大问题。如果李吉春是一个有尊严、有原则的大男人,那么此刻他就应该坚定不移地坚持他卖肾的决定,绝不轻易受徐海卿的诱惑。可是,可是一个有尊严有原则的男人又怎么会干他现在这个行业呢……所以李吉春惊讶得微张了嘴,脑子里象一壶烧开的水,咕咚咕咚地就翻腾开了。他是不知道徐海卿怎么会改变了主意,可是卖肾与卖身这两者的优势劣势却是显而易见的。卖身的话,遭殃的就只是屁股而已,而卖肾……一个那么重要的器官就这么离他而去,从今往后他不能再爬山,不能再干重体力活,性能力会大打折扣,连吃盐都只能吃正常人的三分之一。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种种不可预见的遭糕情况,他甚至有可能会短命,连朝晖成家立业都看不到,虽然之前他也下定了决心不想这么多,可是在目前这种可以选择的情况下,他真的要选那样一条艰难的路走吗……?李吉春大大地动摇了……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去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晕晕忽忽,如果不是手里那张写着四十万的崭新支票,李吉春简直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绝境逢生的梦。一晚辗转反侧,总担心那支票长了翅膀飞走。天一亮李吉春就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每隔三分钟看一次时间,等银行开门。上一次那四十万在他手里还没捂热就被徐海卿追了回去,前车之鉴啊!所以这一次他学乖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钱取出来投进医院再说!一个上午李吉春都既兴奋又忐忑地忙碌着,跑了银行跑医院,几层楼爬上爬下,签字缴费。大约是解决了钱这个最大的难题,所以那些平日觉得繁琐得不得了的手续此刻似乎也变得不那么讨厌起来。终于,所有的手续都办完了,四十万妥妥地到了一个稳当处。这时李吉春才能彻底放松地舒一口长气,可是这口长气还没舒完他就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是他没有办法回避的。带着人家付给他的两万定金及当初体检配型的费用,李吉春沉重又心虚地前去给那两口子一个交待。怎么跟他们说呢?人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尤其那位王姐之前还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又一遍,拉着他说&lso;你是要卖吧?不会今天说卖明天又跑了吧&rso;。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绝对绝对不会,可现在……果然,听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来意,意料中的呆若木鸡。那男人反应过来后还能勉强扮起个笑脸说能理解能理解,女的却已忍不住,哇一声失声痛哭起来。李吉春的负疚指数飙到了最高点,只能连连弯腰道歉。对方那种浓重的失望眼神让他也难受得很,他想如果是给朝晖捐赠骨髓的那位也这么出尔反尔的话,他恐怕会比眼前这对夫妻更加绝望的吧。…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讲其社会性。比如享受了权利就要尽到义务,拿了人家四十万,那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接到徐海卿的电话时李吉春心头很清楚,自己履行义务的时候到了!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李吉春虽已为人父,又在风月场所讨生活,但在性事方面他其实还不如一个视野开阔的高中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