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光线昏暗,油灯细小的火光被风带得轻微摇晃。二响蜷缩在床边冰凉的地上,紧紧弓着身子,像一只穿山甲。
最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从他嘴角、鼻间淌出的鲜血,那血呈暗红色,让人自心底感到一种绝望。
“二响,孩子?儿子?”他跪在地上,一遍遍地呼唤,可地上躺着的小人,没有半分动静。
颤抖着伸出手指,去试探他的鼻息,瞬间他如同触电般缩回手。鼻头一热,成年男人的泪水最是辛酸。
“啊!二响啊,我的孩子。”他爆发出一声嘶吼,将闻声赶来的苏梅姿吓得差点跪倒在院子里。
随后,他抱起二响冲出房门,径直往村医的住处去了。
村里的习俗,未成年死去的孩子称为短命鬼。
短命鬼,不必办丧事,不用送葬,也不能打棺材,只能用草席裹了,挖个坑埋在半山腰。
大响哭倒在小小的坟包前,一直说对不起,可是自己兄弟已经听不到了。
苏梅姿眼眶通红,将一块块炖得软烂的猪肉,夹进坟前的碗里。
“二响,是娘不好,娘没本事,没让你吃上肉。孩子啊,娘今儿给你做了肉,你慢慢吃,这一大钵都是你的,都给你吃,没人跟你抢。”
何有财将石头一块块垒在坟土上,他目光呆滞,宛如一个失心疯病人。
“大哥大嫂,人死不能复生,你们节哀吧。”何父看不过去,想扶起趴在地上的何有财。
不料,却被他一把推开。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让他上学堂,那学堂可是你开的,是你开的。你若是当时收了他,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何有财随手抓起一块石头,朝何父丢去。
“小心!”素秋吓得赶紧提醒他躲开。
可是何父仿佛没听见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任由那块拳头大的石头,砸在额头上,瞬间便肿起一个大包。
“大哥,你别这样,二响小小年纪便死去,我们也不想的。可是,那件事,也不能……”何母本想将事情说出来,可是看了同样神情憔悴的苏梅姿,忍了忍,没再说下去。
“是啊,大哥,这事发生在你自己家,总不好怪我们这些人吧。”杨满妹不忍地看了一眼何父额头上的大包,帮着说道。
谁知何有财摇晃着站起身子,一脚踹在苏梅姿肩头。
苏梅姿冷不丁被踹倒,睁着红红的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己丈夫。
“你一个女人家,二响中毒的时候去哪里了?大响说当时去河边找你没找到,这才跑到山脚才找我回家。我都到家好久了,你才回来,你说,你去哪里了?”
苏梅姿颤抖着嘴唇说道:“我冤枉啊,当时我就在河边洗衣裳,大概是他太急了,一时没看到。”
说着说着,她扑倒在坟前,嚎啕大哭,“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你爹还要来打我,怪我,娘命苦啊,你何不将我一同带走算了。”
站在最后边的何有华,看着哭得凄惨的苏梅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他看了一眼眼眶赤红的何有财,终究还是住了嘴,往后头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