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正觉得难受,于是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原来是老徐啊,急性阑尾炎,躺在救护车上来的。”
“急性阑尾炎?”被他叫做老徐的徐知节皱了皱眉,“你怎么确定的?”
沈易的头仍旧靠在宋嫤言的肩上,理直气壮的应道:“宋嫤言说的啊……”
宋嫤言愣了愣,下意识的看了看面前的白大褂,有些嗫嚅的道:“是……是我说的……”
徐知节示意她起来,让沈易平躺在等候区那一排椅子上,然后问她:“你是怎么确定他是急性阑尾炎的?”
宋嫤言看着他张了张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几年前在实习时被老师考校的日子,下意识的就弯了腰,她伸出右手在沈易的又下腹部摸了摸,然后直起腰平视着徐知节的眼睛。
在急诊大厅紧张的空气里,她听到自己清晰的声音,“患者为三十二岁健康男性,于今日晚上九点左右剧烈腹痛就诊,查体无板状腹,腹壁紧张度轻微,麦氏点有压痛及反跳痛,疼痛持续,固定于右下腹,见低热,患者曾在中午午餐后急速奔走,无相关既往病史,无药物过敏史。”
沈易没有药物过敏史宋嫤言是知道的,当时有次他感冒迟迟不好就去打点滴,回来之后他顺嘴说了一句听有人会药物过敏自己就没有,于是现在她自己就加上去了。
徐知节听到她的话愣了愣,看着她的眼神闪了闪。面前的年轻女孩子神情有些紧张,却不见胆怯,检查手法标准,就连汇报的内容都和病例要求差不多,看得出接受过很专业的医学训练。
徐知节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在面对着自己带的学生,这真的是沈易提起过的校门口的一家点心店的店主吗,她的身份就这么简单吗?
只是她垂落在身侧攥成拳头有些发抖的双手又让他愣了愣,心念急转间,躺在椅子上的沈易挣扎着要起来,他拉了拉宋嫤言手,“宋嫤言……我疼……”
“疼”,几乎是这一个晚上宋嫤言听他说的最多的词,像是多脆弱似的。可是这时的宋嫤言来不及想他是不是真的疼,下意识的就掏了糖盒子出来,“再给你颗糖,再忍忍啊……”
徐知节看着他们之间熟稔的动作,目光有些闪烁,转过身去叫医生和护士过来,“他急性阑尾炎,送去手术室,叫普外科的医生过来看看吧。”
于是沈易就这样含着糖被送进了手术室。宋嫤言和徐知节都跟着到了手术室门口,然后看着手术室的门在面前“砰”的关上,两人沉默的坐在了椅子上。
过了一会儿,徐知节突然问她:“你要回去休息吗?我在这里也是可以照顾他的。”
宋嫤言愣了愣,然后低着头道:“不用了,我没事的,而且……您是要值班吧?”
“……我和沈易是朋友,你……”徐知节听到她的敬称,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是,刚才是下来会诊个心脏病的病人,恰好看见了你们。”
宋嫤言“哦”了一声,突然就觉得心里的压力小了很多,对啊,他并不真的是她的老师啊……
徐知节又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刚才那个病人要心梗发作的?”
宋嫤言又愣了愣,看了一眼手里一直攥着的糖果盒,低声道:“我老师见过……给我们讲过,我记得的……”
徐知节还有问题想问,可是看着她低垂着头,似乎有些负面的情绪笼罩着周身,于是默默地把问题咽了回去。
宋嫤言垂着头,默默的看着手里的陶瓷盒子,伸手取了颗松仁粽子糖含进嘴里,又向徐知节伸了伸手,他摇了摇头,她就又缩了回去,彼此一句话都没有说。
用麦芽糖加细砂糖加热后注入配好的牛奶和香草粉混合液,再加入剥好的松子仁,拌匀后用手拉成长条状,最后用厨用剪刀剪成小三角形的粽子形,琥珀色的糖块含在嘴里有麦芽糖的甜味,又能嚼到脆脆的松子仁。
宋嫤言感受着口腔里的甜味,把手掌张开覆在膝盖上打量着,鼻子闻到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精神渐渐有些恍惚起来。
她像是看到了经年以前同样穿着白大褂或是手术服穿梭在病房和手术室的自己,又像是看到了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自己,她这双手,原来该是握着手术刀治病救人的,可是如今,却翻滚在案板间,日日与食材为伴。
后悔吗?她问过自己,答案是不,再遇见沈易之前不后悔,遇见沈易之后就更不后悔了。
怎么会后悔呢,脱下那身才穿了没多久的白衣,亲手放弃了梦想的同时,也离开了那些让她寝食不安的所有不安定因素,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担心,也不用再看着自己帮不了别人而难受。
多好,她从来都是胆小甚至怯懦的,所有的镇定和稳重都是表象。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担不起关于生命的那份责任来,从来都害怕辜负了别人的信任,所以要放弃时才会那么爽快。
宋嫤言低着头苦笑了一下,自己真是个没用的,还说是梦想,看来注定了只能是想想了。
急诊手术室并不如中央手术室那般安静,常有患者家属的哭嚎和惊叫响起,其中又以小孩的家长为最。
宋嫤言探了探头,看到有个护士被患儿家属挤到了一边去,她收回了目光不再看,心里一阵凉意漫了过去。
她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手术室来,门上的电子屏上红色的“手术中”三个字一直亮着,她忽然想不起来,沈易进去多久了?怎么一个阑尾炎的小手术那么久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