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封闭针这个念头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从蒋随的脑海中冒出来,早在大一冬季去参加全国锦标赛之前,他就已经产生过这个冲动,查阅了有关的资料。
它就相当于止痛剂,医生将一定浓度的激素和麻醉药混合后注射到患者病变区,可以起到消炎、缓解疼痛和痉挛的作用,镇痛效果是尤为明显的。
很多受过伤的运动员为了那份荣誉,在重大赛事开始之前都会约医生打一针封闭,严重的甚至会打好几针。
它另一个厉害的点在于只要注射下去——在没有过敏等情况发生的情况下,会有立竿见影的止痛效果,大概就像是一个被扣得只剩下一滴血的游戏角色吃到了一个血包,满血复活。
但说到底,它只是用来阻断神经向大脑传送痛觉的药物,它的时效性短暂,剂量小的话只能维持两周左右的时间,只够运动员完成一场比赛。
那次全国赛前,蒋随很认真地问省队里打过封闭针的一位师哥了解情况。
师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扔给他两个字的忠告——别打。
“这玩意儿你一旦开始打就停不下来了,到了下一场大型比赛,你还得再打,时间一久,你的身体渐渐产生抗体,麻药效果就没那么好了,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且它的针管比一般的针管粗很多,打到我关节囊里的时候巨疼巨疼,疼到我哭爹喊娘的程度。”师哥在回忆打针过程时还是龇牙咧嘴的,最后拍了拍蒋随的肩膀说,“听我的劝,你能用其他的办法养好就尽量不要碰封闭,它会大大缩短你的职业寿命。”
疼痛什么的蒋随尚且能忍,师哥的最后一句忠告吓得他心脏一沉,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时候的他,对腰伤恢复还抱有一丝期待,但近来认识的新同学和他的状况相似,他让蒋随认识到有些损伤是不可逆的,再多的理疗也只是稍微缓解一下症状。
打封闭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蒋随听孟凡说,如果有机会上世界杯,他也会去打一针封闭。
发出去的消息很快得到赵医生的回复。
“有的,你挂骨科的号就行,但是有个事儿得先提醒你,封闭针里边含有的激素会降低你局部组织的血液循环,出现血供减弱的一个情况,组织的韧性也会下降。”
蒋随问:“大概下降到什么程度?”
医生:“这个因人而异,我也说不准的。打这个针还有个副作用就是会导致你局部的免疫能力和抗感染能力降低。我记得先前也是有个运动员,刚打完没多久洗了个澡,结果细菌感染发烧了。这个针对于你身体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影响的,我建议你考虑清楚再打。”
“我考虑得挺清楚了。”
他想重回国家队,想拿回那块本属于他的金牌。
即使缩短他的职业寿命也没有关系,与其苦苦挣扎十多年落个遗憾收场,还不如赌一把,是哑炮还是烟花,试试就知道了。
南城的秋季只存在很短的时间,段灼十月初和蒋随视频的时候,蒋随上身还穿着单薄的T恤,一场秋雨后,T恤立刻换成了帽衫,到十一月初已经穿上了羊绒毛衣和外套。
而彼时的澳大利亚正处于春夏交替的季节,气候温暖,到了夜晚也有二十多度,段灼只穿着一件运动背心坐在电脑桌前。
等待视频接通的时间,他抓起桌上的一副防蓝光眼镜架到鼻梁上。这副眼镜是队里统一发的,他平时用电脑的时间不多,并不常戴,今天这么刻意是因为要遮一下脸上的色差。
外教今天带着他们去黄金海岸进行陆上训练,大部分时间都在沙滩和海里,户外的光照太强,他又没有擦防晒的习惯,只几个小时就晒得脱了层皮。
傍晚把泳镜摘下来的时候,发现太阳穴和眼眶两圈留下了很明显的白边。
视频接通,蒋随盯了他两秒,蹦出来的第一句就是:“我靠,你这是去挖煤了吗?怎么黑成这样?”
“有这么明显吗?”段灼把房间里的灯都打开,“这样看有好一点吗?”
“更明显了!”蒋随靠在椅背里咯咯笑得不停,到最后揉了揉腮帮子,很艰难地挤出一句,“你晒了个半永久的泳镜出来是吗?”
段灼被他这句话逗乐,知道藏不住了,干脆把鼻梁上的眼睛取了下来,蒋随的笑容再也憋不住,锤着桌子狂笑。
他的笑声引来了寝室里另外两颗脑袋,三个人就像是看什么宝藏似的挤在一起,被镜头一起装进了屏幕里。
“你好像熊猫啊。”
就在程子遥对段灼的皮肤一顿嘲笑时,蒋随忽然问了句:“你身上晒伤了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段灼又觉得身上,尤其是后背的皮肤在发痒,他把背心撩起来,转了个身朝着蒋随问:“我后背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