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从勤政殿过来,还没进门,便听见阿姐低低的哭声了,阿姐一边哭,一边抽噎着道,“爹爹,娘亲刚走,你也要丢下我们吗?”
他当时在屋外听着,心里也觉得委屈,母后刚走,父皇便也要抛下他们姐弟了。
可是,父皇那样疼爱阿姐的人,居然没像从前那样哄她,只是沉默着,手轻轻拍着阿姐的肩,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那一天,直到最后,阿姐也没从最疼爱她的父皇那里,求到一句保证,哪怕是一句。
阿姐走后,他才进去,父皇坐在榻上,手里似乎在翻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才发现,父皇手里拿的是话本。
父皇从来不爱看这些的,爱看这些的是母后,宫里有几十个专门去民间搜罗话本的宫人,都是父皇为了哄母后开心安排的。
他走过去,当做没看见那话本,把最近朝堂之上的事,一一说给父皇听,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像从前那样询问父皇的意见。
父皇却只是听,听到最后,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他等着,父皇抬起眼,眼神沉甸甸的落在他的肩上,犹如千钧。
他当时读不懂那个眼神,后来,父皇宾天后的一个夜里,他忽然明白了,父皇的那个眼神中蕴含的深意。
父皇把江山,彻彻底底托付给他了。
而他自己,则要去找母后了。
他当时还只是一怔,没想的那样深,父皇也没多说,转而提起了别的事情。
不是别的事情,是他自己的后事。
“等我走了,便把我和你娘葬在一处。开棺一事,我虽留了遗旨,但朝中群臣定然会有议论,这事怕是要为难你了。可我实在不想离你娘太远了。我同你娘都商量好了,生同衾死同穴,若是我没做到,你娘怕是要生我的气的。”
父皇神情淡淡安排着身后事,态度轻描淡写,寻常得仿佛在说晚上用了什么晚膳一样。
他听不下去了,打断了父皇,“父皇说这些做什么,您身子还康健得很。”
父皇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地下太冷了。”
地下太冷了,所以一辈子把母后捧在手心的父皇,不愿母后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地下等。
所以,父皇亲自操持了母后的后事,便开始安排自己的后事了。
陆廷一个愣神,发现自己已经在麒麟台外站了一会儿了,身侧的李满不敢提醒。
他走进麒麟台,这里自打父皇宾天后,便彻底封了起来,虽无人住,但他却是专门派了信任的人,每日打扫。
走进去,迎面的便是那扇四四方方的屏风,仍是母后在时用的那扇,屏面犹如新做的一般,半点灰尘都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