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沙漠中行军,最可怕的不是毒虫,亦不是酷热和寒冷,而是缺水。大漠干燥,又兼赶路前行,众人带的水比预料中耗费得要快,近两天来,因缺水而中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行伍中的将官不断向军士们鼓励,说他们的向导常常进出大漠,很快就会带着他们找到绿洲。可是这样的话每天重复,将官们自己也口唇干裂了,绿洲却仍然不见踪影……&ldo;将军!&rdo;正想着,突然,前方一骑匆匆奔过来,却是前锋曹让。他看起来满脸振奋,打马疾驰到顾昀跟前:&ldo;将军!前方五里有绿洲!&rdo;&ldo;哦?&rdo;顾昀精神一振,抬眼朝远处望去。&ldo;绿洲?!&rdo;身后众人也一下惊喜起来。&ldo;可看得确切?&rdo;顾昀问。&ldo;确切!&rdo;曹让抹一把脸上的汗,笑道:&ldo;向导说那正是绿洲!&rdo;众人大喜。顾昀心头亦松开。沙漠中有幻象,昨天,军士们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一片树影,欢呼起来。正要奔上前,向导却阻止,说那是海市蜃楼。众人起初不信,待走前,却发现果然一片虚无,不禁大失所望。没想到,今日却果然见到了绿洲。顾昀心里高兴,却依旧沉稳,转头对传令官命令道:&ldo;吩咐下去,速往前。令各伍长管束行伍,不得争先。&rdo;传令官大声应下,策马驰向后军,消息很快传到了馥之这里。三人听到前方有绿洲,皆兴奋不已。周围的军士也是满面喜色,有人按捺不住要赶往前方,引得队列中的伍长士吏出来呵斥,不许他们失了秩序。&ldo;我等本该在前。&rdo;余庆被一名军侯责令回到原处,恼火地说。&ldo;绿洲就在不远,慢些也渴不死你。&rdo;田文笑斥他。馥之微笑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这几天她一直小心饮水,又不像军士们那样耗费得多,到昨夜还存了一点,日出后却已经喝光了。正愁此事,所幸得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望见远方树影的时候,众人又是一番热闹。许是嗅到了水的气味,馥之的座骑鼻子喷了喷,似乎很是欢喜。队伍的行进却慢了下来,好容易进了绿洲,只见这里长着大片的胡杨和低矮的棘丛,中间,一潭泉水映着已经挂在正空的太阳,格外清亮。早有将官士吏守在泉边,教军士将人马分来,轮次以水囊取水。&ldo;扁鹊将水囊给我,留在此处看马便是。&rdo;走到一棵胡杨下,田文对馥之说道。馥之答应,将他们二人的缰绳接过,连同自己的座骑一道栓在树干上。见田文和余庆朝泉水走去,一匹马儿打了个响鼻,刨刨蹄子,似乎想跟着走。馥之拍拍它的头:&ldo;且等着,稍后才到你。&rdo;马儿耳朵动了动。馥之笑笑,望望头顶的胡杨枝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巾布拉下来。颈间霎时一阵清凉,树木的浓荫罩在脸上,馥之甚至觉得自己上次站在树下是已经是上辈子一般遥远的事了。她朝四周望望,胡杨黄叶满枝,灿灿地遮住蓝天。再望望不远处的泉水,馥之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仔细回忆,她记起来,上次随叔父去氐卢山,似乎也曾在这样一片绿洲中待过……想到这里,馥之心中一阵欣喜,行伍到底比商旅快上许多,那时他们走了将近二十日才到的地方,顾昀的大军只用了六日。她又不禁向北方张望,心砰砰跳起来。记得那时,他们再走不足三日就到氐卢山了,而现在,也许明日或后日,她就会看到叔父……&ldo;扁鹊!&rdo;这时,不远处传来余庆的声音。馥之转眼望去,只见他和田文笑嘻嘻地回来了。两人肚子鼓鼓的,手里的水囊也又胀又沉。&ldo;扁鹊先饮,不够饮完再取,那泉水可足呢!&rdo;余庆道。馥之谢过二人,接过水喝了一口。许是人多搅浑了,水里有些沙土味道,却是许久不曾尝到的清凉甘甜。她正要再谢二人,忽然听传令官在远远地喊,说左将军命令将士们在绿洲中暂歇,下昼继续赶路。&ldo;下昼就走?&rdo;余庆听到之后满脸失望:&ldo;我还道今夜可宿在此处。&rdo;&ldo;做梦。&rdo;田文瞥他:&ldo;我等只带了十日口粮,半日都耽搁不得。&rdo;太阳光依旧辣辣的,绿洲里到处是人,却静悄悄的。军士们都躺在了树荫下歇息,趁这难得的清凉养精蓄锐。馥之想着氐卢山就在不远,一时竟有些睡不着。她看看正躺在几步外打鼾的田文和余庆,轻轻起身。干燥的黄叶铺了满地,脚踩上去,沙沙地脆响。馥之怕吵到他们,把脚步放轻,小心地朝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