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曹正在聚义厅中高乐,冯玘屁滚尿流奔来:“武大哥、晁大哥,祸事也!韩五哥哥同那个红玉姑娘下了北关,要把生米煮熟,他家段三娘提条比我腿还粗的狼牙棒,杀去捉奸也!”
众好汉一听,顿时来了劲:“吓?谋杀亲夫么,这般好戏可不多见,同去同去,试看今日之梁山,究竟是五大还是三粗。”
李逵趁机扯住牛皋,恐吓道:“今日段三娘打杀韩五,明日便是朱明月打杀你这黑厮,我要是你,铁甲须臾不可离身。”
牛皋唬得脸色发白:“且去看韩五如何应付,若是有用,我不妨依葫芦画瓢。”
便听曹操喝道:“咄!都住了脚!人家夫妻间争执,有甚热闹好看?本来能说和的,你等这般多人架在眼前,没事也闹出事来!伱等只当不知,就在此自在饮酒,我同晁天王走一趟便是。”
晁盖也道:“武兄说的最好!有我两个便足够。”
当下冯玘头前引路,两个大哥跟着匆匆下山,及赶到时,韩五正在念词,同梁红玉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里再不见旁人,竟都没注意段三娘提着狼牙棒,自芦苇中钻出。
曹操见段三娘神色不好,怕她暴起伤人,急忙叫段三娘手下留情,万事看他颜面。
韩五两个这才发现段三娘,梁红玉低叫一声,心慌意乱,扭头便要逃走,却被晁盖喝住。
“你这小妹子且休走,你跑了又有何用?此事终要有个了局。今天当着我同武大哥在此,正好大家分说明白,不然闹得久了,反而不美。”
韩五尴尬地抓抓脑袋,抱拳道:“全凭哥哥们做主。”
段三娘却是不理旁个,盯紧了韩五道:“方才念的鸟词,真个是你写的?”
韩五叹道:“某韩五虽然不堪,又岂是弄虚作假之人?”
段三娘望他半晌,长叹口气:“罢了!你这厮素来惫懒,居然肯为她去读书识字,倒是死心塌地爱她,老娘若棒打鸳鸯,岂不显得你们倒似好人了?”
看向老曹,含泪抱拳:“哥哥,小妹欲去青州住,同嫂嫂们作伴,你可容许?”
老曹苦笑道:“青州梁山,本是一家,哪个兄弟欲去,我都许得。只是妹子,夫妻之间,隔别若久,难免生出嫌猜,你再想想,莫要冲动。”
段三娘想了片刻,摇头道:“小妹若是冲动,早已打爆韩五狗头,便是要成全他,亦要成全自己,方才求去青州。”
晁盖听得眉头紧皱。
托塔天王虽不好色,但毕竟也不是花和尚这般,能做女儿家知己的,信奉的“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道理,在他想来,韩五这等好汉,想娶个小老婆不是天经地义?家中婆娘若是死命不许,便是不识大体。
曹操到底温柔些,伸手招段三娘,两个走得远些,却把好言劝解道:“妹子,男人却不比女人家,讲究个从一而终。他若没些能耐,也还罢了,有本事的,便不去招蜂引蝶,蜂蝶也要自来,你也是见过世面女子,这般道理难道不知?为兄的说句过头话,似你当初管着王庆也严,他待你却又如何?韩五这厮,别的不说,真遇上事情,便是刀山火海,也决计抛你不下,这等好男子,容他一容,又何妨?”
老曹不晓得自己侥幸,早生了一千年。若在后世,管你魏武帝还是梁山贼,敢公然放出这等言论,早被一端乱拳打成飞灰,大道都要磨灭也。
然而有一说一,放在此时环境,老曹这般态度,已堪称妇女之友也。
段三娘听了,咬住嘴唇,缓缓摇头:“哥哥,你说他刀山火海也不抛我,我倒肯信,可是人心只有一颗,譬如刀山火海之内,我和红玉在两头,他又如何?难道舍了红玉救我?那他于红玉而言,岂不是无情无义?哥哥,人都只长一颗心,纵使强分给两人,又岂有不偏不倚的?”
她这几句话,声音朗朗,众人都无话应对,便连老曹也不由皱眉:这大妹子怎地油盐不进呢?
一时间在场几人,韩五苦着脸发愁,曹、晁两个大哥皱眉不快,段三娘板着脸不语,局面僵持难下。
梁红玉听在耳中,却是自以为懂了:哦!她是怕韩大哥对我偏心!可我梁红玉岂是不知礼仪之人?我且同她诉说心中款曲,让她放心。
当下深吸口气,走到段三娘面前,款款跪倒:“姐姐听禀,小妹的娘去得早,自幼无人教诲,不通道理,所谓‘丧妇长女不取,无教戒也。’本就不能做家中主妇。后来险些陷身风尘,虽蒙武大哥解救,不曾污得身子,却也坏了名头,愈发不足以侍奉良人。”
说话间触动情怀,流下两行清泪:“幸蒙韩郎不嫌,肯加青眼,小妹亦爱他豪杰了得,却是绝无争宠之心,只求栖身之地。小妹在此对天发誓,这座梁山替我为证,姐姐若肯容我,当一生敬爱姐姐,一世记得恩典,绝不敢有一丝不恭处,不然,天地厌之,神明弃之。”
晁盖双眉一轩,一颗直男心顿时大受感动,忍不住道:“段家妹子,这小妹子言语由衷,你、你且好生想一想。”
曹操却是暗自摇头,喟叹不已:一向小看了段三娘,此女看似粗俗,原来别有见地,梁红玉这番话,却是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