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这两份共同组成一个完整个体的时候,虽有巨大矛盾,但程淮并不排斥。他并不需要冯栖元在工作上为他做什么,商业竞争本就是工作中一定存在的部分,即使不是元蔚股份,也会有别的公司爬上来,没有哪个公司可以一直赢下去。这是工作,他不会辜负员工的心血,但私心,他并不想元蔚因此退出。或者说,他从未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商业竞争而和冯栖元本人针锋相对。上一世是,这一世也是。这两者,在他这里,一直可以并存。但显然,因为某些原因,他落实并存的时间并不长。程淮叼起一根烟,把头仰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出去周六晚上。领淮资本的融资项目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公司上上下下按照付出比例拿到奖金。他们从酒店顶楼开完庆祝会,一行人浩浩荡荡乘着观光电梯往楼下走。程淮穿着昂贵挺括的西装站在最前面,单手插兜,背影高大挺拔。电梯停到二楼,大部分员工从左边转地下车库的电梯离开,剩下汪成和段助理以及两位高管跟着程淮去二楼的另一个酒会。几人走到门边,举办酒会的谢老拄着拐杖走过来。“哎呀,小程啊,难得我邀请你还愿意来,之前那个并购案,听说我孙子听信了别人的话,没和你的公司签署协议,我以为你不肯给我面子了,不过你放心,我回去也教育他了,实在是不应该,在做生意这块,他还是应该多向你学习,他就是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了,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说服。”程淮微笑着接过高脚杯,“哪里,不及谢老十分之一,做生意理应权衡利弊,下次有机会再合作。”酒会上不少人注意着这边的动向,随时端着酒杯准备上来敬酒打招呼。谢老私心也是当真想让程淮帮他提点一下自已的孙子。他那个孙子啊,从小被全家人宝贝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没吃过苦头,这半年来在公司一件实事都没做出来。反而之前上赶着为了追那个冯栖元,把两个大单送了过去,害得他们家丢了几个大客户不说,还得罪了一位新客户。不仅如此,还跑到人家公司送花送饭,丢人事做尽了,成何体统。这次有机会,谢老在会场看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不成气候的孙子,于是转身,不动声色招呼秘书把人赶紧给他找过来。又回头朝着程淮顾左右而言其他。“那个小冯今天也来了,听说你们不和,要不我做个中间人,就是不知道你们给不给我这个老头子面子?”汪成在旁边听得都无语死了。他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所有自持资历老道的人都想给两人一个台阶,让程淮和冯栖元世纪大和解,好像这样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似的。无非是给自已装上一份大善人的面子。两人背地里都和解到一间房、一张床上去了,该出现的矛盾还不是照样出现。甚至依照这一周他对程淮的观察,两人的关系应该是恶化到不能见面了。汪成端起一杯酒挡了挡,“谢老啊,生意上的事不就是变化莫测,你来我往的,哪有永远的朋友和永远的敌人,您说呢?”谢老虽说长时间没出面做生意了,对商场上的事却也基本都了解,也是个明白人。被汪成这么一提,他也笑着盘了盘手里的珠串。“是啊,还是你看得明白,你们俩这么多年,关系一直这么好,真是不容易啊。”几人又客套寒暄几句,汪成掩着酒杯凑近程淮耳边。“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找借口咱们先走吧,这地儿也就露个面,意思到了就行。”说话间,冯栖元的助理从侧面拎着两瓶冰水走上楼梯。两人都看见了。下一秒,程淮笑着和谢老说他暂时离开,跟着冯栖元的助理上了楼梯。汪成目瞪口呆地小声骂了一句,想追上去,被段助理拦住了。汪成:“?”“段助理,你什么意思?”段助理平时和汪成关系挺好的,也知道汪成和老板关系更好,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还是让老板自已解决吧。”“解决什么?你不知道谢老亲孙子的事啊,小心回头领淮资本也被这么套走。”“程总不是那种人”,段助坚定道。“你”,汪成叹口气,“行吧。”他朝楼梯间看了会,也懒得再劝了。反正从他没给程淮借钱那时候起,他就没资格再去真的管程淮的事。楼上尽头的包厢门开着。冯栖元喝得酩酊烂醉,一只胳膊垂在沙发边,桃花眼冷淡又迷离地盯着天花板,而谢一鸣就站在一米的距离。听见有人来了,谢一鸣急匆匆本想上前关门,蓦地被一股很强的力道反推开了门。他瞳孔一震,竟然看见推开门的是程淮。程淮看了他一眼,谢一鸣紧张坏了,家里人都警告过他不准再得罪程淮,不然就不再管他,让他自生自灭。但他也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冯栖元醉了,大概没有了反抗能力,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顿了几秒,他只能站在门边带着尬笑喊了一声:“程程淮哥,你怎么会在这。”程淮反问:“谢老举办的酒会,你不在楼下,在这里干什么?”谢一鸣的手突然抖了下,他继续扯着勉强的笑,“是我朋友,他喝醉了,我在这照顾他。”“是么,那你可以出去了。”程淮的眼神很冷。是从未见过的冷意,谢一鸣甚至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被窗户上扔下去。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程淮很守规则,一切凭本事说话。可这一秒,他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程淮哥你在说什么,我照顾朋友,这应该和你没关系吧?”程淮没心思再理他,留下一句:“出去,关上门”,随后径直走到了沙发边上。冯栖元醉得脑子都不是自已的了,但是他朦胧中就是看见那个比他自已还最重要的人向他靠近。他用尽全身力气从沙发上撑起来,用手指头去勾程淮的袖子。谢一鸣不甘心地站在原地等了几秒,外面他爷爷的秘书找来了。他只能捏紧拳头往外走,关上门之前,他在门缝里看到,冯栖元主动靠进程淮怀里,嘴里小声喊着程淮的名字。像是在喊世间唯一的珍宝。他睁大眼睛,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捂着嘴关紧了门。跟着秘书走到楼梯拐角,他又看见冯栖元的助理站在那,似是在替谁把门,看见他的时候面无表情掠过了他。谢一鸣瞬间后怕了,原来冯栖元不是一个人来的,那房间里的程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够了没有!房间里的自动窗帘几乎全部遮掩着,只有左边的落地窗透出十厘米左右宽度的光线。那束光打在柜子上,又弯折九十度投至地面,似乎一点点都不舍得分给沙发上的人。冯栖元摸索着把细长冰冷的手指插到程淮的指缝里,他想和程淮十指交握,而程淮并不理他,松散地垂着手,完全不用力。两人就这样较劲了半分钟,冯栖元觉得心脏都紧缩了,他自暴自弃地垂下手。“不理我,那你来干什么。”又过了几秒,他低头轻声问:“程淮,你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程淮眉间微微蹙起,没有打断对方的话。“其实如果你藏着阴谋也没关系,只要这个阴谋存在的时间长一点,我都可以。”一个常年被人冠以阴险狡诈的人用沮丧懊恼的声线去问一个常年光明磊落的人,是不是藏着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