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自己也很纠结,因为这是一次不得不进行的夜袭。她原本计划全本来是仗着柔然人不知道城中底细,虚虚实实的守上几阵,拖上个三四天功夫,视之以威。那么伤亡惨重且内部不齐的柔然人就会自行退兵,金汤城危机就可以解除了。再不济那时都护派来的援军也应该到了,所以在她的原计划内守住金汤城还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人算比不上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花木兰苦心编织的一个谎言,被祝英台的得意门生给硬撕开了一个口子。逼得她不得不冒着巨大风险去实施这次夜袭。
其实所有的开端都源于一个意外。齐武来报时说的很明白,祝英台带进军营里的那十个来协助她少年人之中,最机灵的进那个被推举进了军需处打杂。
本意想着是好好锻炼一番然后送到谢驱那做副手的,没成想年轻人得志便猖狂,偷摸喝酒之后和前来领弩|箭的士兵们打起了赌,把剩余弩|箭的数量给照实说了出去。
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军营里还能喘气的士卒们就都知道了。军中最不缺的就是打老了仗的,老兵油子们自然知道两千支弩|箭意味着什么,而弓|弩这种利器在箭枝缺少的情况下也就是一堆废料。
至于弓手,嗬,城内也就幢主的箭能形成有效杀伤,中原来的流民后生仔还没学会怎么开弓呢,顶多齐|射三轮就得歇菜。指望也指望不上。
老兵们还好,没有因为远程攻击武器缺乏就军心涣散,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顶多是这回柔然蛮子人数更多些,只是闲暇时将手中的刀磨的更快了些。
新兵就不一样了,他们原本是流民出身,近来才被招到了金汤城,看中的是告示上写的分发荒地农具且三年内免去口赋。没成想来了之后锄头还没摸上,先被分发了刀|枪,这些人都想在漠北守着一亩三分地过安生日子,对打仗保卫家园的事情并不热衷。一群无根无源之人只要能稍稍填饱肚子,给谁卖命不是卖命啊。
因此他们是最容易被煽动,也是最容易叛逃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流浪摧垮了他们的心志,操守和志向早被饥饿感绞了个粉碎。弩|箭不足之后,骚乱不止的也正是这些新兵,逼得花木兰不得不亲自带队出城夜袭,提振全军士气。要是能把那些攻城器械烧了,柔然蛮子就是被拔了獠牙的野猪,只能用鼻子哼哼了。
一想到是这个原因,花木兰就更窝火了。放往常,她都不会正眼瞧一瞧这些当预备兵员都磕碜的人,可如今城里青壮年不足,也只能拉这些流民来做一些不涉及核心的杂事,而且也能预防这些流民有|奶就是娘,为了性命在城中作乱。
身为主将,再窝火也得自己憋着。不仅得憋着,还得避免将情绪带到指挥中去,所谓将不因怒而兴师就是此理。
拉住缰绳,摸了摸爱骑的鬃毛,让骏马躁动不安的马蹄停了下来。没人说话,唯有一轮明月缓缓升上夜空,城门洞里满是清冷的月光。直到这时,花木兰才睁开了双眼,目光锐利直视前方,沉声道:“打开城门。”
三十骑呼啸而去,厚布包裹的马蹄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响声。看城门的小兵向往的看着出城的骑士们,憧憬的问向同伴:“诶,三狗子,你说这回幢主能胜吗?”
“我说你小子也没喝酒,怎么满嘴胡吣呢。幢主谁啊,怎么可能会输。站在这守门也无趣,铜锁,敢不敢打个赌?”
“赌什么?”
“赌幢主这回回来能带多少个柔然蛮子的头吧。输了的把这两天的配额酒给对方。”
“好嘞,成交。”
在小兵眼里,花木兰是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甚至从来都没有设想过这场战争会有输的可能性,兴致勃勃的为夜袭开赌局。
然而承担了士卒们期望的花木兰却远没有这么轻松写意。
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割肉一般。三十人借着夜色掩护躲开了柔然人的斥候,成功潜伏到了距离柔然营地一里多地的地方。再不敢近了,因为再近就要瞭望楼上的士卒发现了。
“放!”随着花木兰一声令下,十余只野兔被撒放出去,朝着柔然大营跑去,至于能不能回来或是在外面成家立业,那就不好说了。
一刻钟之后,柔然大营发生了多达三处的骚乱。即便花木兰隔着这么远,也听到了一连串的抓汉人拿赏钱的胡语,随后便是懊恼之极的怒号。
花木兰还是同往常一般,一众亲卫却都在她和齐武身上打转,冲着齐武挤眉弄眼。
齐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拍马上前:“幢主,是属下错了。”
花木兰嗯了一声,并不搭理自己这位心腹。
得了花木兰一声回应,齐武乐得和什么似的,马上就想溜。却被眼明手快的周行在他的坐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马儿吃痛,一溜烟的窜到了花木兰跟前。
幢主不喜人近身,这是亲卫们都知道的事,齐武不敢触霉头,赶紧拉开马头避到了一边,在兄弟们宛若凌迟的眼神逼视下,最受宠的他问出了在众人心中积聚已久的问题。
“幢主,您是怎么知道蛮子们在防备咱们啊。”
“赫古乌斯今日攻城,未及三通鼓,就下令收兵。本为强手却示我以弱,定是想诱我出城夜袭。”
“啊?那咱们还出来……”
看着自家幢主玩弄着手中的马鞭,齐武识趣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