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季渊明在外头执行特殊任务的关键时期,她可不能弄出任何不利于他的风声。
有了这么多纽扣,老太太送鸡蛋的活儿越干越顺手,每隔三四天去一趟附近生产队,进一趟城,进账十一二块都是净利润,整天乐颠颠的。反正他们现在是不缺油,不缺白米的,每天就换着法做吃的,半个月工夫珍珍就胖了两斤。
当然,这也得益于老两口的帮衬,他们主动接过带荞荞的任务,也不知道是特别的缘分还是怎么着,小洒水车慢慢的像个正常孩子了。以前整宿整宿的哭,现在能一觉到天亮,以前喂饭跟杀猪似的,现在知道自个儿抓着吃了。
“珍珍来舀洗澡水,你陈大娘送鸡蛋来,我给她多数几个纽扣去。”老太太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急匆匆出了厨房。
有钱后第一件事,他们就盖了间小厨房,支楞起两口崭新的大铁锅,一口专门烧水,一口煮饭做菜,那干净得,再也不用跟老二老三家挤,再也不会在洗澡水里看见菜叶渣子咯!
他们能支楞起来,可老二老三就羡慕了啊,天天找借口死乞白赖借他们的铁锅烧水,还抱着自个儿的柴火来,“大嫂快把水舀走,轮到我们了,俩孩子还等着洗澡呢。”
珍珍还挺欣慰,在她的教育下,龙凤胎可终于知道要勤洗澡了,对于满头虱子的他们来说,真是不容易啊!
她把热水舀进干净桶里,提到院子里,再在妯娌们羡慕的眼神里拎出一只镀了铝皮的大铁盆,这东西供销社都没有,还是她拿着季渊明的干部票,去百货商店排了三天队才抢到的。以前老人洗澡总用木桶,可那木桶全家老少都用,汗腻子都不知道垢了多少,总觉着不卫生。
自从换了新的洗澡盆,老太太逢人便夸她大儿媳有良心,知道孝顺啥啥的,你就说吧,妯娌们能不酸?她们不想跟珍珍当妯娌,想当她婆婆!
不过,今儿的洗澡水可不是给老太太烧的。一想到即将发生的杀猪名场面,珍珍只想叹口气。
荞荞跟大部分孩子一样,特别不爱洗澡。
这不,看见大铁盆就“哇”一声嚎起来了,踉跄着直往屋里躲,一张小脸给憋得通红通红的,鼻涕口水糊一脸。
“这还没开始呢,待会儿还不得哭成狗啊小洒水车?”
“哇哇……呜呜……不要……”
“少废话,过来,洗白白才漂亮。”拎小鸡似的,提溜过来,脱去衣服,活脱脱就是一只小白切鸡。
孩子实在是太小只了,珍珍一开始害怕自己掌握不好力道,都不敢抱她,跟着老太太学了几天知道她并不是想象中的婴儿那般脆弱,倒能下手了,先用热毛巾在她身上抚了几下,嘴里不由自主唱起来:“我爱洗澡乌龟跌到,ah-ohah-oh小心跳蚤好多泡泡ah-ohah-oh潜水艇在祷告,我爱洗澡皮肤好好……”【1】
这可是她当年幼儿园经常放的神曲,洗脑得很,十几年后都忘不了。
等荞荞适应温度了,再哼着歌儿,用漱口杯舀水淋上去,打肥皂,轻轻搓出泡沫来:“美人鱼想逃跑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有空再来握握手上冲冲下洗洗,左搓搓右揉揉……”【1】
忽然,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哭包居然不哭了!!!
不不不,她不仅不哭了,还“咯吱”笑起来了!
一直不出牙,笑起来也是一口粉红色的牙床,小脸红通通的真像个小老太婆……可,怎么说呢,珍珍居然觉着,还有那么一丢丢可爱。
珍珍赶紧甩头,她一定是出现幻觉了,人类幼崽怎么会可爱!小时候的他们只会用哭声和屎尿屁折磨人,长大些他们就成了脏话精,告状精,赖皮精,撒谎精。
见她停下来,荞荞的小巴掌就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发出“哇哇”的声音。
“大娘,荞荞让你接着唱歌哩。”猫蛋一直在旁边看热闹。
珍珍把嘴一撅,“想得美,小洒水车给我出场费没?”不唱不唱就是不唱。
荞荞听不懂,可她就是想听歌,急得嘴巴一扁,又哭了。
“得得得,小姑奶奶你别哭,我唱还不行嘛……我爱洗澡皮肤好好……”
她一唱,荞荞又笑了,还抓起一把泡沫往自个儿身上抹,嘴里也叽里咕噜不知道是学她还是怎么着。反正,等老太太送走陈大娘回来发现,咦,见了鬼了,今儿洗澡居然没杀猪。
“要我说啊这孩子就是惯的,这么香的肥皂咱们房里也没有,哪有给她用……”王丽芬也在一边看着呢。
老太太冷冷的白她一眼,“想要好肥皂?回娘家找去。”
以前老大寄回来的她都一分为四了,大房那份让她补贴娘家这不活该嘛!就连前几天珍珍分的纽扣,她也好赖全送回娘家,来狗猫蛋裤子都没给钉一个。
“我把话撂这儿,你们也别说我惯荞荞,她要是咱老季家的孩子,大人吃啥她吃啥,该打该骂吃糠咽菜那是她的命,可她是你们大哥战友的遗孤,懂啥叫遗孤吗?”
“她爸是为了救人牺牲的,咱们国家,咱们社会,咱们每一个社员对她就有抚养责任,不就每天一个鸡蛋嘛,看把你们酸得,还要不要脸啊?”
老太太的话掷地有声,珍珍恨不得给她鼓掌。
对,过了一开始排斥那几天,她现在想到的也是赵建国的好。他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他是部队好容易培养出来的营级干部,他是为救几十名刚入伍的孩子牺牲的,他的孩子就是国家的孩子,社会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