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房曹粉仙气得肚子疼,她也是新媳妇,也年轻,凭啥别人上街她劳动,凭啥别人吃肉她连汤也喝不上一口,这不公平!不行,她得表达她的不满,不然这家里还有人拿她当人看吗?
“哎哟娘,哎哟季宝明我肚子疼,哎哟——”
其他人听见声响过来,见她疼得直不了腰,只能抱着肚子在炕上弯成虾米,都挺着急的,季宝明当即闹着要送她去卫生所。
“等等。”季老太见过的世面多,倒是不慌,“恶心不?”
“不。”
“窜稀没?”
“没……没。”
“肚子胀气不?今儿放屁没?”
曹粉仙终究是才嫁来半年的新媳妇,被当着这么多人面问放没放屁,顿时羞红了脸,吭吭哧哧说不出话。季宝明立马大声道:“放,放得可臭可响嘞!跟敲锣似的,就在被窝里……哎哟你掐我干啥?”
曹粉仙的脸彻底红成了大西瓜。
其他人憋笑也挺难受的,尤其林珍珍,她觉着季老三两口子绝配!
季老太让曹粉仙拙劣的演技给气笑了,这样又馋又懒的媳妇儿,要不是老三不争气,就是倒贴钱送她也不要,呸!
她咬牙切齿警告:“你大嫂是去有事儿,没事你别去添乱。”
“那二嫂咋能去?”
王丽芬缩了缩脖子,讷讷道:“那……那要不就……让大嫂一个人去吧,我上工……”
她在家里几乎不怎么说话,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字,怪难为情。
来狗猫蛋对视一眼,两双小眼睛立马达成共识:“好!我妈上工,让我们陪大娘去叭,我们保证不花一分钱,不用大娘背,好不好呀大娘?”
都到这份上了,林珍珍还能怎么说?她确实不认路,得有人陪同,大横山区地形复杂,黄土坡上沟壑纵横,走错了一条沟,或许就去到几公里外的地方。
回房后,她忽然想起来,去公社得有钱,而她现在除了婆婆给的……居然一分钱也没有!要知道,她在初中就是能打假期工周末工挣生活费的人了,每个月还能给村里的奶奶买米买油,没钱就没安全感呐!
她只能凭经验,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炕尾箱子里的一本《高二数学》里找到十八块五毛,又从一本红《语录》里找到十三块七毛,最后还从《新华字典》里找到八块八……好家伙,原主居然有四十块私房钱!
这个惊喜让林珍珍立马就不丧了,这可是四十块呐!用奶奶的话说,够娶媳妇儿带办酒席的啦!
看来,原主还没傻到家,藏的都是来狗猫蛋不会感兴趣的书,家里其他人都是文盲,更不会想到来翻书。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应该是娘家姐姐给她的压箱底钱。
她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林丰收那张黝黑苍老的脸,明明才四十出头,却比五十出头的季老太还沧桑。本身就长得偏男性化,找的姐夫还是个独眼龙,这在村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珍珍只觉着,四十块钱烫手极了。
***
白水沟村位于城关公社的西边,一大二小天刚亮出发,翻山越岭三个多小时,很快热成狗。
来狗猫蛋明显是走惯了的,跑一段等等大娘,再跑一段再等等,除了脸蛋红扑扑的,气不喘心不跳。
林珍珍就不一样了,她老家虽然也在大横山区,可离镇子近,走路也就半小时,更何况她六年级已经有自行车骑了……跟这比起来,念书的苦,那都不算苦。
等看见平整的道路和低矮的砖瓦房,她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吃冰工厂巧乐兹!吃三色雪糕!吃可爱多!
“大娘你想吃冰棍儿吗?”来狗不是来狗,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珍珍咽了口口水,“嗯。”
猫蛋立马蹦跶起来:“大娘你在这儿歇着,别累坏小弟弟,我去买我去买,三根对吧?你要糖的还是盐的?”“三”字咬得特清楚。
这时候肯定吃盐水冰棍儿解渴,可也不知道是怀孕了还是怎么回事,珍珍就想吃甜的。她不清楚具体这种小东西的物价,递过去两角钱,“先去问问,不够再回来拿。”
猫蛋刚要说话,来狗瞪她一眼,“够了,大娘你就妥妥的在这儿等着,甜丝丝的冰棍儿马上来!”
林珍珍让他店小二式的语调逗笑了,这兄妹俩真是一肚子鬼点子,干啥都能一唱一和。这不,连买的冰棍儿,也是两大一小,他俩的一模一样长和粗,是普通糖水大冰棍儿,“大娘你的别看小,是奶油冰棍儿,奶油有营养,吃了小弟弟能白白胖胖哩!”
林珍珍:“……”
不过,这丑丑的东西吃进嘴里,又香又甜,她也学着他们,用舌头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舔吧,能让她从嘴巴凉爽到胃里再到头发丝儿!她想起奶奶说的,能每天吃上一根冰棍儿是这年代孩子的最大心愿。
想到奶奶,她胸膛那颗心跳得更快了,三两下嚼吧完冰棍儿,“走,咱们到处转转。”
来狗猫蛋虽然是二房的,可家里没人管,他们从小就跟着三叔东跑西窜,明明爹娘都是锯嘴葫芦,偏跟季老三学得油嘴滑舌。这不,对于村里孩子来说陌生的公社他们熟得就像自家菜园子,供销社在哪儿,卖些啥,哪个售货员态度好说几句好话能多得一颗糖,菜市场在哪儿,肉联厂在哪儿,每天几点开门……当然,农村人可吃不起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