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讧的沙海帮已然掀不起大风浪,钟老将军谨遵雁王给出的承诺,一兵一卒未动,措辞诚恳地写了一封招安书送了过去,天王手下的残部被长庚收拾了一批,剩下的被其他三大匪首联手收拾了,一场本该血流成河的叛乱就这样消弭与无形中。三天后,姚镇从江北大营赶来,暂代两江总督一职,全权处理江北之事。姚镇先是拿下杨荣桂的一干党羽,而后带人找到了杨荣桂关押流民的地方,挨个放出来好好抚慰,重新给流民编文牒,又着专人负责登记失散亲友,派人寻找,已经不幸罹难的他亲自出面抚恤。又过了几天,朝廷拨来的药物大批量运到了,李丰下旨,查抄出来的赃款一部分拿回京城,剩下就地拨为灾民抚恤,来日再回户部补手续。徐令恢复钦差身份,彻查杨吕一党,将他不通俗物、刚正不阿的特点发挥了一个淋漓尽致,抄家抄得干净利落。可是杨荣桂家里果然如其所说,几乎没有金银现钱,全换成了烽火票,徐令无计可施,只好来请教卧床不起的雁王。长庚交代道:&ldo;烽火票发了多少,什么人收走了,我心里都有数,国库不是那姓杨的撑起来的,你查查他平日里和哪些民间商人交往密切的,多半是官商勾结,要是账本看不明白、或者分不清真假账,都不用着急,我找个人过来帮你,这两天估计快到了,那是杜财神的公子,从小抱着算盘长大的,与我私交不错,可信。&rdo;徐令连连点头。&ldo;还有,&rdo;长庚靠在床头,微微抬起眼,那眼皮如刀刻而成,凭空多了些许重伤也抹不去的凛冽,&ldo;朝廷明令规定,烽火票等同于金银,可以在民间流通,对价都有规定,完全能当成赈灾款用,有什么问题?&rdo;徐令低声道:&ldo;王爷,烽火票刚发出第二批,认购的人不算太多,除了诸位大人,民间认购的一般都是有些家底的大户人家,都不缺银子使,一般将此物留在家里供着,鲜少有在市面上流通的,确实不知商户收不收,这……&rdo;长庚伸手抓住床沿,将自己撑起来一些:&ldo;持有人愿意放在家里供着还是拿出来花,这个我管不了,但商户拒收烽火票者是重罪,明日起,将杨荣桂府上的烽火票全部清点入账,然后就以这笔烽火票去向大粮商买赈灾粮,我倒要看看谁敢把朝廷政令当废纸‐‐从江北大营借调一点人跟你去,听明白了吗?&rdo;听明白了,上门强行耍流氓,从江北开始,威慑全境,逼人承认&ldo;烽火票&rdo;就是金银。先从大商户下手,正所谓穿鞋的怕光脚的,这些穿鞋的没人想得罪朝廷,捏着鼻子也得认,完事要么就认了这哑巴亏,要么就得想方设法地将这烽火票变成真金白银,不遗余力地推行。&ldo;再给他们加一把火,&rdo;长庚精力不济似的低声道,&ldo;让重泽兄以两江总督的名义写一封政令,不管大小商户,倘无理拒收&lso;烽火票&rso;,人人可以向扬州府举报,查明属实者一律棍棒伺候,屡教不改者直接下狱。&rdo;徐令很是领教了一番雁王殿下&ldo;该怀柔怀柔,该强硬强硬&rdo;的手段,忙应了一声,跑回去办事了,人未至门口,长庚忽然又叫住了他:&ldo;明瑜。&rdo;徐令回头。长庚脸上方才的森严之色褪了个干净,转眼又是那温文尔雅的雁王殿下:&ldo;此事全仰仗你了。&rdo;徐令莫名其妙道:&ldo;王爷这是哪里话?&rdo;长庚道:&ldo;我恐怕得在路上耽搁一些时日,怕是到时候不能陪你回京复命,到时候有一封折子还望你替我带给皇上。&rdo;前一阵子步步紧逼,这会也该暂退一点了,步调得有张有驰才行,正好可以借受伤的机会放权。可惜正直的徐大人明显没能领会他的意思,一本正经地拱手道:&ldo;正是这个道理,王爷伤重,还是应该多多保重,千万要好好休养,跑腿的事都交给下官,下官倘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您。&rdo;长庚笑了一下,见他没听明白,也干脆不解释,摆摆手让他离开了。徐令往外走的时候正碰上从外面进来的安定侯,忙站定了见礼。顾昀客客气气地冲他一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徐令忽然一愣,见顾昀背在身后的手上居然拿了一把新鲜的桂花,开得金黄金黄的,甜香扑鼻。徐令愣愣地看着他带着那一把花藤去了雁王那里,揉了揉充斥着花香的鼻子,心里诧异道:&ldo;顾帅对殿下可也太上心了。&rdo;顾昀进屋将花藤挂在了长庚的床幔上:&ldo;桂花开了,怕你躺得气闷‐‐不讨厌这味吧?&rdo;长庚的目光黏在他身上不肯撕下来。顾昀与他视线一对:&ldo;看什么?&rdo;长庚伸手去拉他。顾昀怕他动了伤口,忙弯下腰就和着他的手:&ldo;没嘱咐过你别乱动吗?&rdo;长庚不依不饶地抓着他的衣服将他拉到了近前:&ldo;子熹,伤口疼。&rdo;&ldo;……&rdo;顾昀木然道,&ldo;一边去,我不吃这套了。&rdo;这会受伤,雁王在他面前好像彻底不打算要脸了,只要周围没有外人,动辄就是&ldo;伤口疼,亲亲我&rdo;。……真是惯什么毛病就长什么毛病,指哪打哪,绝不跑偏。顾昀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然后自顾自地转身去换衣服了。长庚一直盯着他转到屏风后,这才揪了一朵小桂花,放在嘴里细细地嚼,然后自己拄着一边的木杖站起来,还不太能直起腰来,一步一蹭到了桌边,借着一点残墨润了润笔尖,铺开纸开始写折子。这可着实是个体力活,没一会,他额间就渗出汗来,突然,笔被人从身后抽走,长庚刚一回头,就被一双手不由分说地拖起来抱到了床上。顾昀皱眉道:&ldo;什么天大的事非得你现在亲自写?躺下,不准作妖!&rdo;长庚不慌不忙地解释道:&ldo;这回吕家一党全受牵连,方家也没能讨到便宜,正是推行新政的好时机,我虽然不在台面上,也得把事提前准备好。&rdo;顾昀坐在床边:&ldo;还想着紫流金特批权的事吗?皇上不会同意的。&rdo;&ldo;我也没想真的实现,&rdo;长庚说道,&ldo;还不到时候‐‐运河沿岸没收的田地上可以安置流民,最好的鱼米之地留着耕种,其他地方建厂,钱让杜公他们商会和朝廷各拿一半,建了厂不算民间商人所有,算朝廷开办,在军机处下、六部之外另外成立一个专管的部门,专供紫流金配给,严格把控紫流金的来龙去脉,平日厂中事务则让商会去打理,所得之利,六分直接入国库,四分为办厂的义商所得,好不好?这样既安顿了流民,又不至于让皇上担心紫流金外流,还能充盈国库,也算给了义商实惠。&rdo;顾昀听了,半天没言语。他听得出来,长庚大概打过好几番腹稿了,估计是下江北之前就已经想好了的,但是倘若那时候提出来,等于凭空制造了一大批肥差,各大世家免不了要削尖了脑袋来分一杯羹,杨荣桂之流连赈灾款都敢&ldo;落袋为安&rdo;,别说这种事了,到最后这一举多得之计免不了落一个&ldo;国库一点实惠落不到,商人为朝中错中复杂的大小官员掣肘,流民给当成牲口使,只有大小蛀虫们中饱私囊&rdo;的后果。因此他故意激化世家同朝中新贵之间的矛盾,借由头下江北搅乱一池水,分化同气连枝的世家内部,将计就计地坐看他们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自己推子落棋、平稳收官后退入幕后暂避锋芒‐‐中间出了几次人力不可控的意外,谁知兜兜转转,居然也依旧让他达成了全部的既定目标。长庚眨眨眼睛:&ldo;怎么?&rdo;顾昀回过神来一哂,没头没脑道:&ldo;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真是个天降的妖孽。&rdo;他话说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长庚却莫名听懂了,他磨蹭到顾昀身边,攀住顾昀的肩道:&ldo;大梁的气运站在我后面,你信不信?&rdo;顾昀一回头,长庚掐准了时机往他身上一扑,正好让顾昀的嘴唇擦着自己的脸颊而过。长庚:&ldo;你亲我了。&rdo;顾昀:&ldo;……&rdo;这不是说正事呢吗?长庚搂住他的脖颈,不由分说地缠了回去,强硬的将一股桂花香味抵到了顾昀的唇齿间,顾昀对&ldo;软香温玉&rdo;投怀送抱毫无意见,可惜每到这种时候,雁王殿下就不肯再老老实实地假扮&ldo;软香温玉&rdo;。风月场上讲究美人唇舌如含蜜,心上之人的滋味则更是世间最上等的美味,&ldo;呷香&rdo;本应由浅入深,细细品尝,长庚却一直不太配合,哪怕一开始很乖巧,片刻后也凶性毕露,不像是缠绵,反而有点像是要吃人,弄得顾昀老觉得这口&ldo;美味&rdo;有点&ldo;扎嘴&rdo;,两人好不容易分开,舌尖都是麻的,而长庚犹不满足,情动地在他颈间下巴上轻轻啃噬着,好像在找地方下嘴似的,更像要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