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知道。
她想笑笑,可眼泪止不住厂。
她说:他本来不想成亲,是吧?
我说:不是j他是害怕。
她说:他怕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
少奶奶捂着嘴哭起来了。
我平生办了不少傻事。有些傻事过后想想并不傻,只有这件事,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头。不单单是蠢,有一些很糊徐的东西藏在里边,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跟挑拨没有关系。跟趁火打劫更没关系!
我是奴才。
我闹不清自己想干什么口明明看见少奶奶掉丫眼泪,我还不闭嘴,把知道的全说了。在少奶奶眼里我是什么模样?我是怕二少爷古怪的事情做得太少吧?
我可能把二少爷当个死人厂o-这样说得通么?
真蠢。
第十八章
二少爷第三天午饭的时候回到偷镇了。早晨,大路让我把公社的人全都招呼到古粮仓,领着大伙把河湾里的木头码到岸上来。从乌河上游漂来了一棵白毛杨,大腿粗细,过一会儿又漂来一棵。一共漂来五棵。大路在河岸上看了一会儿,跳起来,指着杨树说:曹l曹卫午饭的时候,大伙跟少奶奶讲着杨树的事,二少爷从粮仓的豁口那儿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他又脏又累,眨巴着眼,像受了惊吓。他谁也不看,跟大路咕噜了一句就昏倒了,脑袋咚一下碰在木轨上。
我们把他抬到凉快的地方。少奶奶一直抱着他的头。他的样子跟柳镇码头上的饥民差不多,腮帮子深深地陷进去,嘴唇上全是燎泡。
大路朝二少爷的脸吹口哨扫大伙儿都松了口气。
可是少奶奶脸上没有表情。她老摸二少爷的脸,好像不摸就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大路走开,跟到机器后边点了一支雪茄,看着抱在一起的少奶奶和二少爷。
我说:大路!
他吓了一跳。
我说:背?
他说:背l他明白了我的手势。我让他们帮助少奶奶把二少爷扶起来,我一猫腰,二少爷就压在我的背上了。我心里有愧。他压着我能让我舒服一点儿。二少爷睡了一天一夜。这段时间,大路领着人弄出了白白的火柴梗,用药水泡,在供房里烘,一根一根成了象牙做的东西。我带回角院一把,让五铃儿放在二少爷的枕头边上。我间五铃儿,他看见以后说什么了了五铃儿说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每一根梗子都册断了,傻子一样看木头茬儿。少奶奶在旁边掉眼泪。五铃儿说:少奶奶心疼二少爷呢!
这都是我造的孽吧?
多嘴的奴才不是好奴才。
泼出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想想看,一根一根解火柴,这样子有什么?孩子气罢了。可你知道了一些底细,这样子就不对了,就含了毛病了。毁了二少爷的,是命i让少奶奶有了新眼光的,是我里二少爷动动手指头都在少奶奶的注意中,我对不起他们谁?我对不起他们俩了i我到现在也这么看。
教训只有一个,你最喜欢的人求你逼你说实话,只要你觉得划不来,你就对他们说谎。有时候,不说谎对谁也没有好处。
你觉得呢?
学着说点儿瞎话吧。
巡防营封着苍河的码头,水路不通。在外边收完了帐的大少爷,一直回不了榆镇。他的妾等不到他回来就临产了。我们隔着墙听到孩子的哭声,我说,又是个丫头片子,炳爷揍了我一巴掌,我不说了。果然是个女儿。炳爷事后总拿眼斜我,好像那丫头不是娘们儿生的,是从我嘴里爬出来的。右角院的门锁打开,把孩子抱给老爷太大看过,再锁回去。曹老爷心情还好,还给女孩起了名,可是那把大锁证明了他的不痛快。他不大计较这些身外之事,可八个孙女对谁都是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