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的东厢里,则出来两个明显是父子的男子。老头约五十来岁,少年则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二人出来后,却并没有像南屋里那个抱孩子的妇人那样上前去拦小李婶,他二人倒跟是特意出来看阿愁的一般,看了阿愁一眼后,便又双双回了屋。
倒是楼上西厢里的两个住户都跑下来帮着拉开那俩母子。
听着那几个孩子对这二人的称呼,阿愁才知道,住二楼西厢北间的五旬老妇应该是姓宋,住南间的那个三旬妇人姓唐。
她二人跑下来时,楼上南屋有人出来站在栏杆边往下看了一眼,不待阿愁抬头去看清那人的模样,便有人把那人给扯回了屋里。
至于二楼东厢里的郑阿婶家里似乎没人,倒没人出来看热闹。
正热闹着,就听得二楼上响起“咣”的一声踹门声。阿愁一抬头,就只见她家隔壁的那间倒厦里,有人怒气冲冲地冲了出来。
却是个肩上披着件桃红色大袄的年轻女子。女子散着头发,似乎是正在睡觉的模样。那女子握着大袄的领口,探头冲着楼下吼道:“有完没完啦?干脆一下子打死算了,这零头碎脑的打也打不死,倒白扰人清静!”
小李婶一听,立时就住了手,扬起头冲那女子叫道:“你说什么呢?这大过年的,晦不晦气?!”
“哟,”女子娇笑一声,道:“果然是二嫂子这日子过得滋润,离着过年可还有大半个月呢,您就这么巴望着过年了。”却是忽地一冷脸,冷哼道:“想也是,孙老和大先生在当铺做着供奉,二先生又是药铺账房,你家里男人一个个都有出息,也养得起你们,你们日子好过,可好歹也体谅一下我们这些没男人的苦命人啊!我们可是还得自个儿挣钱养活自个儿呢!”说着,却是一甩头,恨恨地摔门回去了。
而,被这女子一闹,楼下打孩子的戏码也演不下去了。于是小李婶就这么被她嫂子拖了回去。那一溜站在廊下的几个女孩倒是对阿愁一阵好奇,只是转眼也被各自的家长给叫了回去。
阿愁看看眨眼间人去楼空的天井,再低头看看那只在井底沉浮着的木桶,不由一阵摇头叹气——这日子,好像不太好过呢。
第二十五章·平行线
小李婶只顾着打孩子了,于一个不留神之下,便叫那搁在井台边缘处的木桶,连着井绳一同溜下了井口。
这会儿曲终人散,天井里只剩下了阿愁一个。她把两只手撑在井口边缘处,低头看着那只于井底水中沉浮着的小木桶,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如果说之前的她,多少对自己这穿越者的身份还抱有那么一点点盲目乐观的话,如今这样的现实,则等于是兜头给了她一瓢冷水。因为,虽然来自于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世界,秋阳的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阶级”二字原是无所不在的。
不管你再如何诉说着“人人生而平等”,其实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一个人,从最初遗传自父母的资质,到其所生存的环境,再到后期所受的教育……等等等等,这些终将使得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分出个高低上下来。然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群人的高低上下,自然而然也就形成了阶级。以及,一个阶级和另一个阶级间,如山一般不可跨越的距离……
··
其实,远在秦川刚跟着他妈妈搬来他们小区时,秋阳奶奶就曾跟秋阳他们预言过:“这孩子,跟你们不是一类人。”
秋阳奶奶之所以这么说,不仅仅因为秦川长得好,学习好,更因为他身上那种有别于草根一族的卓越气质。哪怕才刚跟人打过架,秋阳看上去就跟只在泥潭里滚过的猪一般,秦川却总能保持着干干净净的模样,甚至连他总爱穿着的白恤衫,都依旧能在阳光下白得直晃人眼。
小时候的秋阳,没少因为他这模样,而故意把脸上手上的泥巴往他身上擦。
这般擦着擦着,她就成了十五岁的少女。
那年,秦川十六。
十六岁的秦川,跟一杆挺拔的翠竹一般,虽然看着仍带有发育期男孩特有的瘦长,却也已经开始往骨架上添了肌肉。
当秋阳再次习惯性地把弄脏了的手往秦川胸口上抹着时,掌心下那结实的躯体,却是头一次叫她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抬起头,头顶上方,秦川和往常一样,在皱眉看着她。
而,虽然他和往常一样地皱着眉头,秋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藏于眼底的那片温暖笑意。
那一刻,她莫名就害羞起来。
那一天,是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女孩的时刻。也是她头一次意识到,哥们似的秦川,原来是个男孩……
若不是廖莎莎,她大概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以为她面对秦川时那种脸热心跳的感觉,只是她头一次意识到她和他“男女有别”时的一种不适应……
她始终想不起来,廖莎莎是怎么出现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等她注意到这个人时,廖莎莎的名字已经常常和秦川联在一处被人提起了。
秋阳家的这个小区,当年刚开盘时,在他们那个市里也算得是个高档小区了,小区里不仅有精装修的公寓——如秦川家,也有独栋别墅——如廖莎莎家。至于秋阳家,则位于小区的最里侧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处。和那些高档公寓以及独栋别墅里的住户不同,这一栋楼里的住户,都是回迁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