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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寿亭从腰里掏出一个紫绒首饰盒，远宜打开，是一只手表。远宜摘下原来的手表，戴上了新坤表，很高兴：&ldo;很漂亮。六哥，这浪琴表很贵的，我会一辈子都戴着。&rdo;

寿亭笑了笑：&ldo;戴着吧。我也不懂什么琴，就是捡着最贵的买。回来之后，家驹说，还有比这好的，只是我乡下人进城，有点傻眼，没找对地方。&rdo;

远宜笑他：&ldo;你没给六嫂买一块？&rdo;

寿亭笑着说：&ldo;这什么人呀，得什么打扮儿。在青岛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块，她一回没戴过。你六嫂说得更有意思‐‐这不如那座钟看得清楚！&rdo;

远宜说：&ldo;六嫂人真好，我和她坐在那里说话，她这一天一天的，就没松开过我的手。&rdo;

寿亭笑笑：&ldo;她家从小也就她自己，乍得了个妹子，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我这些天在上海，一想起有了个妹子，心里更是不住地喜欢。上海一个姓林的王八蛋，惹我生了一顿那么大的气，可一想起咱有妹子，觉得那些都不算什么。&rdo;

远宜忙问：&ldo;是谁惹我六哥生气？&rdo;

寿亭淡淡地说：&ldo;一个不知道头轻蛋重的小子。呸！瞧我这嘴，当着妹子也说粗话。&rdo;

楼下，姨母守着十几匹绸缎，高兴得不得了，看看这种，看看那种，还往身上比量：&ldo;这陈掌柜的真是内行，我也去过苏杭，就是没找着这种货色。你看看人家的眼力。&rdo;

那些佣人跟着夸奖。

姨母又拿过一条金项链看着，越看心里越美：&ldo;这周周生（民国时期上海最大的金店）的金货就是好！不仅是样式好。你看见了吗？这是真正的美国紫金，一点杂质也没有。这陈掌柜的真是见过世面的人，人家买东西就是地道。&rdo;说着套在脖子上，转身去镜子那里照，照了前身照侧身，十分高兴。然后喜去悲来：&ldo;当年谭鑫培来济南演出，我去垫的场子。那真是四处里借衣裳，当初就是行头不好，济南地方也是小，也没人捧，要是在北京，早就红了。&rdo;

众佣人大概听过好几次这样的遗憾回忆，所以反应并不强烈。

她放下那些礼物后，对一个丫头说：&ldo;凤子，上去问问陈掌柜的在这吃饭不。要是吃饭，咱好准备。&rdo;

凤子是远宜的丫头，她说：&ldo;刚才我上去收蛋糕，小姐说不让打扰。&rdo;

姨母看了看墙上的表：&ldo;看着，五点钟陈掌柜的不下来，就告诉燕喜堂送菜。可咱也不知道陈掌柜的爱吃什么呀？&rdo;

凤子说：&ldo;豆腐，那天我听他说来着。&rdo;

姨母笑了：&ldo;净胡说，人家那么大的买卖家能吃豆腐？&rdo;

凤子低头去收拾那些绸缎，没敢对豆腐再说什么。

楼上，远宜说：&ldo;六哥，长鹤，噢，就是那个军长要来了。&rdo;说着低下了头，玩弄着桌布。

寿亭高兴：&ldo;好呀，我请他。妹子，具体的招法你六嫂也都说了。咱干这一行也是没法儿。只要人家不说别的，我看，就跟着他走吧！你能有这正经的去处，我也就放心了。妻妾没大小，全是处得好，别去管那些用不着的，啊？&rdo;

远宜摇摇头，看了看窗外，回过脸来苦笑一下：&ldo;六哥，新式的感情你不懂，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rdo;

寿亭一听，故意一瞪眼：&ldo;妹子，这你可说错了。我和你六嫂十五就认识，我就住在她家。家驹说我这是正规的新式恋爱，我怎么不懂？男人就怕你心里没有他。那军长来了，我对他说。&rdo;

远宜幽幽地说：&ldo;六哥，他不是你，他现在是春风得意的青年将领，相当受宠。咱不说这些了。我叫你来，六哥，是想给你找个生意做。&rdo;

&ldo;怎么还出来买卖了？&rdo;寿亭有点烦。

&ldo;六哥，长鹤是国防部的军需处长，是专管花钱的一个机关。这次他到山东来，是来采购中央军的被服。你是开染厂的，这不正好吗？我让他多给你钱。&rdo;

寿亭的脸拉下来：&ldo;妹子，这事不能办，我不和官府做买卖，更不能让你帮着我做买卖。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心里觉得别扭。&rdo;

远宜把头低下了，慢慢地说：&ldo;六哥，你是怕别人说你靠ji女发的财？&rdo;

寿亭的眼立刻瞪起来，远宜很害怕。寿亭大声说：&ldo;谁要是敢说你是ji女，我宰了他！这事我早定了。咱今天就从了良。咱现在不缺吃不缺穿，说不上什么生活所迫。咱青岛的房子还没卖，带上你姨，去青岛，消停上个一二年，找个正当的人家嫁了，可别再干这一行了！我在上海，一想起你在这个去处，陪着些贼羔子男人说话，就恨不能用机关枪把那些男人都嘟嘟了。从良，这是正道。&rdo;

远宜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ldo;是呀，是该从良了！&rdo;她又把脸转向窗口。

寿亭高兴了：&ldo;这就对了。吃穿嫁妆全是我的，到你出嫁的时候，咱办得热热闹闹的。只要你愿意，咱租个飞机上天转一圈。&rdo;

远宜被那美好的一幕感动了，她慢慢地点着头，然后慢慢地低下头，泪流下来，她拿起手绢擦着。寿亭很纳闷：&ldo;妹子，咱说得好好的，怎么哭了？我哪句话说得不是地方？&rdo;

远宜摇摇头。

&ldo;你还放不下那军长？嗨，你说话呀！可急死我了！&rdo;

远宜说：&ldo;不是。六哥，从来没人劝过我从良，我亲姨都不让我从良。&rdo;

寿亭说：&ldo;你姨？我一会儿就下去，给她下半辈子作个交代。至于别的，都不用你管。嗨，别哭了，你一掉泪，我那心里就难受。咱当初是没法儿，才一脚踩在这烂泥里。不管跟不跟那军长，咱都不能再干这个了。是我不让你干。你是我妹子，我就能做了这个主。咱今天就关了这扇门。你姨她要多少钱，我都给她，外带着给她养老送终。妹子，人这一辈子很短，我想起当初要饭来，觉得并不远，可都二十多年了。女人更是老得快。你也不能总是这么俊。听哥的，咱先看看那军长怎么说。他不忘旧情，咱就跟他去，我就认下这妹夫。如果他说三道四的，去他妈的，还他娘的留学生将军！那项羽是个老粗，人家也没留过学，可人家&lso;四面楚歌乌江岸，乌骓画戟奈何天&rso;，四下里全是韩信的兵，马上就没命了，还没丢下虞姬自己窜了呢！他倒好，自己出城逃命，也不带上咱。妹子，见了他，这话我可能不便直说，可是我得告诉他，这是他的不对。男子汉大丈夫，情义二字比命重。这里放着你的心上人，噢，那日本人一放枪，吓得你把什么都忘了？那天你给我说什么来着？噢，海誓山盟，对，就是海誓山盟，妹子，是他先忘的，不是咱，你可别和没理儿似的。&rdo;寿亭气得呼呼直喘，&ldo;还他娘的&lso;地形越复杂本事越大&rso;，沈阳城在块平地上，地形根本不复杂，你都跑得这么快，要是地形再复杂点，让你那本事使出来，还不跑得更快呀！气死我了！&rdo;

远宜怕寿亭继续诋毁自己的心上人，就把手放在他的手上：&ldo;六哥，那是军事命令，他不能不听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