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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1页)

这燕喜堂是济南有名的馆子,雅间墙上的对子也很有气派:&ldo;溽暑久炙蟹成赤,佳馔携风通心白。&rdo;字肥而有力,很有苏轼的那点意思。

东俊兄弟俩宴请寿亭。他们已经喝了一阵子了,桌上已有八九个菜。这时,堂倌敲门,端上来糖醋鲤鱼。寿亭高喊:&ldo;打住,东俊哥,这菜也不能再上了,咱吃不了呀!跑堂的,听我的,你要再上菜,我把这桌子掀了。&rdo;

跑堂的端着木盘子笑。东初一摆手:&ldo;上!我还没开始吃呢!六哥,你消停消停吧,济南府就这规矩。&rdo;东初转向跑堂的,&ldo;没事,该怎么上就怎么上。&rdo;

&ldo;好嘞‐‐&rdo;跑堂的干脆地答应着去了。

寿亭对东俊说:&ldo;东俊哥,要是那些老一辈的看见咱这么个糟蹋法儿,还不得心疼得背过气去?&rdo;

东俊也笑了:&ldo;嗨,六弟,此一时,彼一时。过去咱在乡下,一年才吃一回饺子,咱不能总想着那些。来,咱弟兄俩干一个。&rdo;

二人一饮而尽。东俊给寿亭夹菜。寿亭说:&ldo;我当初真傻,该直接到济南来要饭。我看,光这饭店剩下的,我也吃不了。&rdo;

东俊笑着说:&ldo;你想得倒美,咱剩下的这些东西,&rdo;东俊手一划拉,&ldo;他那伙计也捞不着,大师傅要带回家里去。&rdo;说着又把杯子端起来。

喝完了酒,东俊说:&ldo;六弟,制锦市街的那块地还行?&rdo;

寿亭端起酒来:&ldo;东俊哥,多亏你张罗。那个地方干染厂真合适。来,我为这事敬哥哥一杯。&rdo;

二人碰杯,东初在一边陪着喝。

&ldo;东俊哥,那地方挺好,门口就是高压电,还有一条河流过厂里,那可是真正的济南泉水呀。咱开染厂就怕没水,这下好了,有条河,水钱省下了。可是,东俊哥,这地方那么好,怎么价钱不高呢?&rdo;

东俊叹口气:&ldo;你不问,我也得给你说。那个地方不大吉利。&rdo;说着,表情有些沮丧,&ldo;那地方,前后三家想在那里办厂,都干成。你看到那厂房没南墙吗?&rdo;

寿亭点头。东初往自己的杯里倒酒,有意识地回避不看。

&ldo;那就是一个姓马的在那里开洋火厂,明天开业,今天晚上那火药库炸了,还死了六个人。一家干不成是运气不好,两家干不成是时运不济,可这第三家不仅没干成,反倒搭上好几条人命。六弟呀,都说那地方主凶!你现在还没接手,反悔还来得及。我看这事你得慎重。六弟,这干买卖图的是个吉利。我可把这事告诉你了,你可好好想想。&rdo;

寿亭根本不在乎:&ldo;那是他命软,戗不住。当初青岛大华也是这一套,原来的厂主把厂建好之后,一天没干就死了。周村我爹他们也说不吉利,咱还不是在那里发了财?东俊哥,还是家驹他爹说得对,&lso;子不语怪力乱神&rso;。过去我在桓台鱼龙村一带要饭,离着咱苗哥家也不远。当初,那里有一个财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我不顺眼。只要他一见我,就放出狗来吓唬我,有一回还真咬了我的腿肚子。第二年我又路过鱼龙,听说这个老王八蛋死了,我就没再往别处去,专门在那一带转悠。我是为了天天夜里,蹲到那个王八蛋的坟头尖子上拉屎。今天一泡,明天一泡,他家里的人害了怕,又是烧纸,又是上供,不住地磕头求饶。我躲在树后头看着差点笑死。他也没从坟里爬出来把我怎么样。我就是那神。&rdo;说着大家笑起来。

东俊说:&ldo;你是从小就知道记恨人呀!&rdo;

寿亭说:&ldo;那时候我是饿得没劲,要是有劲,我就把他从坟里扒出来,朝他头上拉,看他能把我怎么样!&rdo;寿亭哈哈地笑着。

东初插进来说:&ldo;六哥,打住,这里吃着饭呢!还是说说那块地怎么办吧。这是正经事。六哥,北菜园子那里也有块地,也有高压线,你要是觉得这块地不吉利,咱明天就去那里看看。&rdo;

寿亭一扬手:&ldo;我来了,什么毛病也没了。我接过来之后,连根儿把那厂铲平了。既然都说那里不吉利,咱就连和尚带道士地作他三天法,一准儿没事。&rdo;

大家都笑了。

寿亭接着说:&ldo;老三,你哥帮着我买了地,你给我找人设计工厂,就找那个德国人索鲁纳,让他去青岛大华看看。至于车间怎么设计,随他办。我只要求那办公室要和青岛的一个样,方向、大小、模样全一样,包括楼外头的爬山虎。让我坐在里头就觉得还是在大华。&rdo;

东初说:&ldo;这倒不难,索鲁纳整天托我给他揽生意。只是他要价太高。&rdo;

寿亭一摆手:&ldo;这没事,他要价高,就有高的道理。这洋人干买卖直,不会乱要钱。再说了,这新式厂房中国的这些泥瓦匠根本没见过,这个小钱不能省。按我说的办。&rdo;

东初应下了。

东俊叹口气:&ldo;六弟,同行是冤家,你来了,可别挤对你哥哥。你那本事我知道,你要是挤我,我可不是对手。六弟,咱当初,你在周村,我在张店,前后算起来小三十年了。再说了,我是采芹的表哥,老三是采芹的表弟,实实在在地不是外人。&rdo;

寿亭不高兴地说:&ldo;东俊,我一口一个哥地叫你,你怎么这么想呢?东俊哥,要不是被逼无奈,我谁也不想挤。这几年我要是心狠,早把孙明祖挤趴下了。可我不能那么干。钱,不能一个人全挣了,那会遭天谴!我来了,你是多一条膀子,咱俩一个价,联合起来挤外埠。我挤你干什么?我看你怎么越活越没劲了呢!&rdo;

东初整了整西裤吊带,忙打圆场:&ldo;六哥,我大哥从来没有瞧得起谁,就你这块心病。他一直惦着把你收进来。当初是我爹嫌你要的份子多,咱们没能凑到一块儿干事,这是一个不小的遗憾。现在他老人家不在了,可你又干大了,想收你也收不成了。我大哥是佩服你的本事,也害怕你捣鬼,所以,他说谁也不用防,防你就行。哈……&rdo;

寿亭盯着东俊,头歪着:&ldo;东俊哥,我今天喝了口酒,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话,买卖上,你应当多听听老三的。不错,咱们都是白手起家,不容易。可有些事,不能太小心。咱当下是在个乱局里,有些事还不能按着四书五经办。钱没了,咱再挣,杀了头,还能再长出一个来。哈哈……&rdo;寿亭朗朗大笑,东俊却是点头思考。

寿亭与东初碰杯。东初说:&ldo;六哥,你来之后是印为主还是染为主?&rdo;

寿亭眼睛一转:&ldo;我想着少上染槽机,多上印花机。先用染维持着局面,渐渐地往印布上边靠。这染布太简单,现在是人不是人的都开染厂,挣钱越来越少,咱得来点儿别人干不了的。咱这些年一直没明白过来。家驹前几天翻译了一个外国资料念给我听,他说现在外国的单色布,也不染了,是单色版印上去的颜色,既省水,工艺又少,用人更少。家驹正在翻译具体的工艺流程。我看这个办法好。&rdo;

东俊认同:&ldo;这个法儿行,省得整天锅炉热水的那么个闹法。回头让家驹给咱俩说说,具体是怎么弄的。六弟,这花布的利还真大!春夏两季出货也快。你上了印花机,随后我也上,甚至咱们一块儿上。咱弟兄俩要是联起手来,就不怕上海天津的那些厂。&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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