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交谈很有必要,从他们口中能获知海外第一手的信息,这次陈繁主要问他们海寇的事。船上有一位商人正是来自海寇闹得最凶的闍婆国,他对于当地的海寇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往时海寇多出自堀伦诸岛,他们船小,武器低劣,只敢在那儿打劫运丁香的货船,直到去年,他们开始驾驶大船,徘徊在闍婆的海道上,攻击过往的海船。”
“他们攻击的多是中国船,即使追不上,也要朝船上投掷猛火油。我原先搭乘的那艘中国船便是遭遇了这样的命运,多亏费通事搭救我们。”
番商一顿感激,虽说他丢失货物,但身上还有财物,可以在泉州购货,再随船返回闍婆。
陈繁很是不解,海寇都有自己的地盘,不会突然离开老窝,还去打劫以前从不敢打劫的海船。他询问番商,海寇驾驭的是什么样的海船,这些海寇又都是些什么人组成,问得十分细致,甚至还询问海寇是否曾攻打过刘家的海船。
兄长与闍婆国海商进行交谈,陈郁在一旁安静听,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特意问起刘家的船,难道哥哥觉得海寇和刘家有关吗?
陈郁心中担心海寇会影响自家的生意,也担心会使得阿剩那尚未开始的舶商生涯提早结束,希望海商行会能有法子对付海寇。
午时,市舶司的官员登上船,将货物和人做了登记,搭船的小海商纷纷携带自己的货下船,水手们从船舱里搬运出大件的货物,他们汗流浃背口中吆喝,陈郁站在船头,向两边张望海港排列的海船,风帆似林,一望无边。
有些是载货归航的海船,有些则是打算来参加九月海商行会,在这里停泊的海船。
陈郁想,他们家若是还有人充当钢首,亲自率领海船出海,那么泉州海商行会的行老一职,未必会由刘家人担任。刘家在海内外的声誉都不大好,而自家的父亲,当年在海外有义士的尊称。
随着年龄增长,陈郁已清楚海商之间表面和睦,私下里竞争激烈,刘家经由此次行会,势力将越发强大,到时不知道还有哪个海商家族能牵制刘家。
黄昏,陈郁随同陈繁下船,两人一起返家,走在路上,陈郁问他:“哥哥,今年运回的香料只有往年的一半。”午时陈郁和潘干办一起盘点海船上的货物,他留意今年运回的香料不如往年多。
“这趟船没去麻罗波、奴发两地,只在三佛齐购得少量乳香。”陈繁是但凡弟弟问他,他都会做解答,虽然言语听起来总是挺冷漠的。
陈郁听说过这两个地方,都位于大食国内,大食国是乳香的主要产地,他问:“哥哥,为何这趟不去大食国?”
“本要去大食国,途中突然遭遇大风暴,有一支桅杆被风刮断,只得折返,停泊在细兰国修船。”陈繁并不随海船出航,但是航途的情况,归航后顾舟师会告诉他。顾舟师记录一路的航行情况,翻翻他记事的本子,一目了然。
陈郁沉思,好一会,他才小声问:“这趟会赔钱吗?”
陈繁淡然道:“不至于,不过是少运些乳香,多付了些修船费而已。”
回家路上,陈郁心想如果他人在海船上,肯定能让船只避开风暴,因为他有预知风暴的能力。
兄弟俩走至家门口,一前一后进门,陈繁难得劝慰他一句:“不用想太多。”
陈郁诧然,把头点了点。他心里知晓父兄从不提他这份天赋,因为没打算利用,也不想让外人知晓他半鲛的身份。
陈家有五艘海船,即便一艘获利不多,另四艘也会有可观的收益,每年的舶商收入能在三四十万缗之间。
称不上富可敌国,但也绝对是富甲一方。
自两艘海船回港,陈郁跟着哥哥忙前忙后,学会和市舶司的官员打交道,也了解到海船靠港后,不同的货物会有怎样的流向,哪些货物会由官府博买,哪些可以自行销售。
等他忙过一阵,才想起自己有好些天没见着赵由晟,不知道他最近在干些什么,应该也很忙吧。
赵由晟确实很忙,数日前,范投黎搭乘前往中国的海船抵达泉州港,赵由晟与他在番馆里商议要采购哪些货物。不熟悉海贸的人,可能以为从中国离港的海船只装运陶瓷器,其实不然,也有丝帛布匹、金银首饰、烧珠、牙箱之类的货物。
赵由晟和范投黎经过一番讨论后,决定采购陶瓷、银锡器物和琼州花布。
“铁锅、铜盘也有大量需求,不过听闻中国禁止海船贩卖铁铜,宾童龙官场倒是不禁止铁铜交易。”范投黎笑语,用修长的手指摸向脖子上佩戴的项环。他在海港长大,只出海两次,但他对海贸很熟悉。
“确实明令禁止,吾国缺少铁铜,再则战事连连,需要铁铜铸造武器和甲胄。”赵由晟不会为了钱财,去干不利于国家的事。
范投黎问:“除去铁锅铜盘,还有其他禁运的物品吗?”
“还有此物。”赵由晟从身上摸出一串铜钱,搁在桌上,他平日出来喝酒,都会带几个铜钱打赏伙计。
范投黎恍然:“难怪我上次乘船出港,官员搜我箱子,问我携带多少铜钱。我说我只带十五枚,还拿给他看,他才作罢。”
确定好要采购的货物后,赵由晟让费春江、吴杵与范投黎前往宁县的陶坊定制陶瓷,他自己则带周英去城东的商肆,了解银锡器物和琼州花布的行情,货比三家,随后才让黄经纪和周英一起去订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