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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第1页)

哦天啊!

萨连科几乎踉跄地后退一步,枪支坠落在地,我做了什么?我对他做了什么?

南希在他臂膀淌血的伤口上看到了端倪,震惊地问,你又是如何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阿尔在哪里?

萨连科颤抖地吐出一个名字,问,是罗伯特的建议吗?

南希脸色瞬间苍白,揪住萨连科的衣领问,你是从罗伯特那里来的?

没错‐‐萨连科说,我,我杀了他。

然后呢?

然后‐‐萨连科破开哭声,说自己再也得不到原谅了,因为他扔下了阿尔,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无视他的跌倒,无视他跌倒后爬起来追着车跑,无视他消失在暗夜里化为一个再也看不见的点……他不明白冲动为何能让他如此决绝,他只知道,他再也得不了原谅了。

啪的一声,南希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你这个混蛋!

当车开至屠宰场时,阿尔弗雷德倒在离罗伯特尸体不远的地方,头上的伤口糊得他满脸是血,南希说,她被吓坏了,那一刻,她恨不得杀了萨连科。可她又看见,萨连科如何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把我抱在怀里,在我发疯的时候,用匕首胡乱挥舞的时候,不顾随时会被割伤的危险,死死抱住我对抗那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幻觉的时候,她又觉得,这个人还有获得原谅的理由。

因为他会为了阿尔弗雷德,去对抗看不见的敌人。

会为了阿尔弗雷德,去进行痛彻心扉的忏悔。

这忏悔会让他更懂得怎么去爱,去守护。

没人比阿尔弗雷德更需要这守护。

第45章插pter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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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谅我,我并非要一而再而三地讲述我的生病情况。但在这个时候,我想病痛所带来的平静是值得诉说一二的。

我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外祖父‐‐或者说,我的父亲,随便他是谁也好,在那间散发蘑菇味儿的书房里,他合上席勒的戏剧集,突然用一种戏谑而疑惑的目光打量坐在一旁玩积木的我,嘟囔着说:&ldo;真奇怪,这孩子看起来真健康。&rdo;

于是我健康了三十一年,在炸弹我于众人面前自我引爆时,基因里的疾病就像冲击波般席卷了身体各处,他们好像在发出悲鸣,十分厌倦去支撑这具罪恶的肉体继续存活。晚上我甚至能听见那些细胞的叫嚣,喊来喊去不过就是&ldo;我们算什么&rdo;&ldo;我们是什么&rdo;的老套口号。这些叫声令人烦闷不堪,只能以睡眠来作为逃脱。或者,当萨连科占据我思想的全部时,这种头痛欲裂的情况或许会好些。

而我的爱人,此刻支撑我存在的基石,仿佛也不比我好过。以通过我剿灭罗伯特这样一条有相当价值的猎物为借口,萨连科在格鲁乌内部有说得过去的理由继续待在我身边。况且他受了伤,借口于此,他被批准休假。

于是我每次从发烧的昏迷中醒来时,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睁眼都可以看到他。我因为脑震荡以及各种别的复杂原因而产生的癫痫‐‐没错,我患上了癫痫,典型的俄国病,落在我这个美国日耳曼人身上。当医生当着大家面儿告知诊断结果时,我发出了痴傻的笑声,实在抱歉,这荒谬居然又加上了一层,以至于我不得不笑。

想想吧,我‐‐阿尔弗雷德˙莱利,是父亲和女儿乱伦的产物,是个纯种的日耳曼人,却又是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不仅如此,我还帮美国人杀过日耳曼人,那么我是在杀自己?还是自己在杀我?在此之后,我说过,从一个杀人犯摇身一变成为战胜国的英雄,后来又以德国人的身份和苏联人相爱,然后患上了俄国病。

这能让我不笑吗?

每次我笑的时候,南希在一旁默默流泪,薇罗奇卡数落萨连科,而萨连科这个唯物主义者却向上帝发誓,以后不会再让我发第二次病。只是他一看到我笑他就会打颤,像见了鬼似的。每次我都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告诉他,耶稣说过的,不能随便起誓,你要下地狱了。

&ldo;真好。&rdo;萨连科握住我的手,露出温柔的笑容,&ldo;我们一起在地狱里了。&rdo;

因为我总说,乱伦的产物是生来就为了地狱而去的,萨连科时常找不到理由和我一起去地狱,这回总算有了理由了。

&ldo;我会指着上帝发一千遍一万遍的誓言。&rdo;他坚定地说。

这时我就失了兴趣,拍拍他的脸,冷淡地回应道:&ldo;不想在地狱里见到你。&rdo;

他的双眸会流露出大片大片的受伤色彩,也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还会偷偷哽咽一下,但面对我时,他硬装出没关系的模样。

&ldo;无所谓,总归我是要赖着你的。&rdo;他抱住我,&ldo;你也是不能离开我的。&rdo;

&ldo;我可没给你承诺。&rdo;

&ldo;你的存在就是承诺。&rdo;

那天,他罕见地回了一趟自己军官公寓,再回到琴声后径直上楼帮我收拾好了行李,把我带上他的吉普车。

&ldo;去哪里?&rdo;我问。

&ldo;去度假,亲爱的。&rdo;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说:&ldo;我们要去快乐的地方。&rdo;

快乐的地方?我想这世界上很难有快乐的地方。一切的边界都已经清晰地划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国与国的交界,总归是一种规规矩矩的物质性的、让人瞧一眼都会觉得遗憾的存在。我曾经思索过快乐这个词语,那是我小时候在布鲁克林的某个广场上看鸽子飞翔在天空中时的瞬间性的想法。我十二岁,仰望鸽子在城市上空盘旋,某处修道院传来穿透城市的空响,喉咙里是止咳糖浆的味道,在那一刻,不知为何,我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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