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敏待在大衣口袋里,又开始细声细气地喊起来:“你们有谁能听到我说话吗?上个礼拜六晚上十一点钟左右,这里附近有没有停着一辆车子啊?嗯,车子里头应该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大约二十岁上下的女的下车到那个屋子里头去了。”距离这里大约十米远的拐角有个监控摄像头,警方通过调用录像排查,基本上确定有四辆车子存在嫌疑。可惜的是,当时光线太糟糕,监控距离有些远,车子多半只显出了一角或者轮廓的边。诸如车牌号码之类的,都没能在监控中被拍到。赵处长盯着这几辆车子的图像,皱眉吩咐道:“继续追,看前面路口的监控,将它们全都给捞出来。”王小敏喊了半天,只有旁边的一个破旧的广告牌回答了它的问题:“好像是有一辆这样的车子,嗯,我觉得应该是灰色的,对了,跟我身上的这辆车子很像。”去慢吧里头盘查的警察出来了,店主隐隐约约有点儿模糊的印象,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年轻姑娘。不过他当时正忙着盘点一天的账目,并没有留心这女孩的情况。她具体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店主已经不记得了。当天收银台附近的监控录像被调出来了,警察从监控中发现了那三个诈骗犯的身影。他们手上的确拎着一个大袋子。陈洁雅没有在监控中露出正脸,她距离收银台有点儿远,监控中只出现了疑似她身形的侧脸,正匆匆忙忙往店里头走。因为走的太快,她的大衣角还翻飞了起来。等到出来时的监控中,她已经脱掉了大衣。六子盯着店主的脸:“你就不觉得奇怪吗?当天晚上气温差不多快要零度了,这女的穿着大衣进来,出去的时候穿的这么少,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惊讶?”店主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我当时还忙着打手游,压根没留意看这些。”侦查的结果全都汇总到了赵处长面前。赵处长看着自己的一帮手下,点点头道:“都说说,你们发现了哪些异常?”六子正色道:“陈洁雅当时状况不对。按照她的脾气,丢了衣服跟包,肯定要大发雷霆,将这家店给彻底掀翻了。店主不可能毫无印象。”周锡兵轻轻敲了敲椅背,表情平静:“那几个人在撒谎。靴子,他们之前的口供中提到了蛇皮口袋中有靴子。陈洁雅即使当时觉得热,脱掉大衣放下包去卫生间里头洗脸都正常,但她不会脱掉靴子。即使当时她的神智已经开始出现问题,但如果发展到脱靴子的地步,那么肯定是衣衫不整,而不是尚还能克制的状态。”“卧槽!这几个小崽子存心耍我们玩儿呢!从开始到现在,就一刻不停地撒谎,他们到底想干嘛?”六子怒气冲冲,“撒谎都不带打一下草稿,他们就一点儿也不心虚么!”王汀下了车,轻轻敲了下商务警车的窗户,示意周锡兵过去。六子朝周锡兵挤了下眼睛,坏笑道:“周哥啊,你可得给嫂子好好赔罪。不然人家就被你的工作状态吓跑了。”赵处长瞪了六子一眼,年轻的警察赶紧垂眉顺眼继续分析情况。“是一辆灰色的凯迪拉克。陈洁雅下车以后就进了慢吧,然后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重新上车,车子朝左边拐角开过去了。后面的情况,这里的灵就不知道了。”王汀皱着眉头,语气有些迟疑,“灵说,她重新回到车上的时候,就跟喝了酒一样,情况不太好。另外,灵只辨认出车牌号最后一个数字是8,其他的,它不知道。”周锡兵点了点头,将她重新送回到小车上后,返回去让同事将刚才从监控中找到的车辆照片给翻出来:“很可能还有第五辆车子。你们看,这辆车子的后视镜里头扫到了跟在它斜后方的车子的车牌,t908,前面看不到。从车型侧身看,像是一辆灰色的凯迪拉克。”六子惊讶不已,竖起了大拇指:“周哥,你神了,绝对的车神。这都能看出来。”“查下去!”赵处长一拍方向盘,正色道,“都到这份上了,你们要是还摸不出来,咱们刑侦的脸也不用挂着了。挂着也就是个摆设。”他开口分配了任务,抬头朝周锡兵挥挥手:“至于你,走走走,回去!把你女朋友安安稳稳送回家才是正经。”其他人哄笑了起来,周锡兵也没跟领导客气,他的确不放心现在让王汀一个人回去。王汀倒是惊讶居然这么早就结束了。她试图开玩笑:“早知道还不到九点钟,我应该带着健身包出门的,这样正好去上一堂拳击课了。”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自己选择了个相当糟糕的话题。陈洁雅就是离开健身房以后遭遇不幸的。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虽然相当不讨喜,可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王汀也不打算再回避下去:“那个,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找到卖奶茶的地方。”“奶茶有古怪。”周锡兵替她说了接下来的话。“对。”王汀点了点头,“这姑娘有一套自己的逻辑体系,属于世界都得围绕着她转悠的那种。她当时甚至愿意不辞辛苦地去自助银行取钱买奶茶,就代表着她对奶茶有执念,在那个时间点里头,这个目标一定得实现。”周锡兵轻声接口道:“嗯,缉毒科那边已经跟进了。”王汀微微吁了口气,自我解嘲道:“我就是话多。那时候我导师说了,这是当医生的大忌,医生千万不要对着病人话多,否则会被揪小辫子的。”“这该不会是你放弃当医生的原因吧。”周锡兵侧头看她,“我想辛苦绝对不会是你放弃这个职业的理由。”“谁说的。”王汀眼睛朝上翻了翻,半开玩笑道,“我很懒的。人生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周锡兵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加后半句,数钱数到手抽筋。”“呿。”王汀嗤之以鼻,“这年头有钱人哪里还需要自己数钱啊,数钱的那都是银行的工作人员。”两人相视而笑。王汀轻轻吐出了一小团白雾,像是在回忆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当时我有个师兄的孩子上托儿所,放学后突然间被人用一大瓶开水烫了。孩子送到医院的时候差点儿没命。凶手是患者家属,觉得我那个师兄没有好好给他家里人看病。实际上,那个师兄人很好,从不给病人开医保范围外的药,还会先自己垫钱让病人住院。当时我实习的医院又发生了好几起医闹,就是那种职业医闹。我觉得特别没意思,就考公务员了。”“你怕将来会有人伤害你妹妹王函。”周锡兵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声音低沉而醇厚,“你害怕她会被连累。”王汀自嘲地笑了起来:“谈不上吧,就是觉着没必要。可能付出的代价我承受不起,那就算了吧。”街边有车灯扫过,照亮她洁净白皙的面庞,那一抹怅然的神色也仿佛随着车灯远去。她的脸上重新恢复了无所谓的浅笑。周锡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他应该安慰她几句的,可是他又害怕他的安慰笨拙,反而会让她更加不快。他最终只是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声道:“走吧,我们过去坐地铁。”这样的气氛让王汀有点儿不知所措,她的目光开始下意识地游移开来,总算落到了街角的狗肉馆门前。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拎着个口袋急匆匆地朝狗肉馆去,在门口就大声嚷嚷起来:“老板,卖狗,多少钱一斤啊?”旁边有人叫唤起来:“噢,这不是你上个月才从乡下特意抱回来给你家妞妞玩的嘛,怎么现在又不要了。”那人不耐烦地一摆手:“我家妞妞不喜欢它。养在家里也是浪费,卖给你了,狗小肉香狗头嫩。算了,我出加工费吧,你干脆帮我烧了,正好我家吃狗肉火锅。”